摘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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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就像一个调皮捣蛋却从不说抱歉的小孩,呼啦啦地就溜走了五年。再过几天,我进入邻家社区就满五周年了。2015年6月10日,一个非常普通的星期三。农历四月廿四。宜修造、动土、起基。
那时的我已从一家地产广告公司辞职,正在交接期,相对不那么忙碌。我按部就班地处理扫尾工作,时间忽地多了起来。没事做了,反而有种慌乱感。闲暇时,就看一些买来还未来得及看的诗歌读本,偶尔也会写几行诗,写得零碎而混乱,不知所云。买了一本北岛写的《时间的玫瑰》,如获至宝,经常带在身上。我非常喜欢他笔下的那些诗歌大师,尤其喜欢策兰和特朗斯特罗姆。
我当然开始模仿他们的风格写诗。模仿得无比拙劣,连自己都看不下去。但写得再差劲,也会敝帚自珍。积累了十来首,便想找个地方发表,又不想发在企鹅空间。我必须找一个文学网发布。彼时,文学社群还处于黄金时代末期,诗歌论坛层出不穷,什么诗歌网、文学网对我而言都是新鲜的。我怯步了,那些陌生的网名,傲慢而挑衅的评论,天南海北的匿名人设,就像一幕幕荒谬的独幕剧或群戏,无法激起我内心的共鸣。
我想起老朋友李瑄曾跟我提过什么邻家社区,初初一听,似乎和文学毫无相关,更像锅碗瓢盆的社区生活群。我翻出他头一年获奖的小说《关不上的门》,按图索骥,打开了邻家链接。
实名注册成功,登录,怀揣一丝紧张和激动,随机点开一篇作品,我记得是一首写龙华的诗歌,作者刘炜。这是我在邻家认识的第一个作者,李瑄除外。我喜欢他淡然沉默的文字和文字背后的性格。这是后话了。之后,陆续看了好几篇,心中默默掂量自己的作品和它们的差距。犹豫良久,到底发不发呢?最终决定选几首试试水,如果得到一干差评,就再也不发了,就当个沉默的读者吧。
2015年6月10日下午2点45分,我发了一组诗《大地还不习惯被黑暗接管》,发布成功后,有种终于完成任务的解脱感。之后,每隔一段时间就刷屏,看有没有文友评论。
感谢第一批评论我作品的朋友:若尘、春丽、白木、隆焱、柏青。春丽罗列金句的评论方式让我兴奋,让我感觉自己“还是”写了些漂亮句子——现在看来,矫揉造作——那时对我是无与伦比的极大鼓励。她当时写诗和散文,文字温暖人更热心。隆焱大哥已是邻家知名作者,从春丽的口中得知,他的作品很厚重。他说我的诗歌里有疼痛感,让他欢喜。这种评价也奠定了我作品的基调,一半源自骨子里的性格或气质所致,一半源于经年阅读的作品影响所致。无论如何,之后的作品大体都有这个调调。他说,浅白的作品有它的好,厚重的作品更能引发共鸣。后来,我更觉得,前者适合传播,后者适合获奖。
隆大哥在认可之余,也给我提了很多非常中肯的意见,对语言的把握,对节奏的控制。我那时的作品完全是意识流的。堆砌的意象,繁复的事物,丰富的联想,看似才华横溢、知识渊博,但极易失控,一不小心,就拉不回来了。说白了还是阅历不够,生硬去凑。他给我推荐了几位邻家的诗歌作者,包括老朋友李瑄、刘炜、双鱼、韦灵。韦灵后来写小说去了,亦颇有成就。果真,我认真阅读他们作品后,意识到了差距,也看到了诗歌的多样性。后来读到更多作者的作品,如先和、仪桐、张旭、卫平、云汉、春燕等的作品,都各具特色。诗歌是语言的艺术,也是情感的艺术。现在我们看到好多冰冷的、故作深奥晦涩的作品,就像一具具诗歌僵尸,毫无生气,更引发不了读者共鸣。那时我的部分作品就是如此,我现在重读会脸红,“写得真垃圾。”这种对比是不客观的,当时的自己无法用现在的准绳衡量。每一个阶段都是不同的。
我的引荐人李瑄当时已经连续两年获奖,在邻家是知名作者了。自然他的鼓励具有某种煽动性,这种煽动性不仅在于他对我发作品的鼓励,更在于他让我对邻家寄予厚望。他用“这里的文字特别精彩,这里的交流特别真诚”来形容邻家的氛围,让我想到阿瑟·查普曼的名句“这里的握手比较有力,这里的笑容比较长久”(《从西方开始的地方》),说邻家是难得的文学净土的确不为过。
开始仅限于线上交流,线上交流的增多,慢慢发展到线下见面。第一次见到的文友是刘炜。他是一个很腼腆且不擅长交流的中年大叔,但在诗歌世界里,他是自己的国王。他的诗歌夹杂着童趣、真诚和出乎意料的想象力。他秉持的“诗歌要陌生化”甚至要出乎意料的想法,对我触动很大。且他自己也做得很好。那一次吃的是石锅鱼,在罗湖。除了我们俩,好像还有他儿子刘罡。那一次我喝得烂醉,吐个不停。那是我记忆中最后一次醉酒。他自己也喝得难受,却送我回六约。至今,我都感谢他送我回家的情景。国庆期间,我们又约了一次,这次加了隆焱、柏青和春丽。我们原计划AA制,他悄悄把单买了。那一次在民治地铁站附近。他是非常热心的人,也是很靠得住的朋友。外表粗犷,内心细腻。后来他搬到光明去了,联系渐少,去年在光明见了一面,话依然不多。但他的诗歌作品依然让人感动,我还有一本他签名的诗集《月光下的村庄》,时常会翻翻。顺便提一下,他儿子刘罡也是网络作家。
那年九月,一年一度的睦邻文学奖启动,提名开始。我从未想过获奖,我是新人,且我的作品并不突出。但不妨碍我幻想自己登上领奖台。那一年讨论的获奖名单里,依然是那些实力强劲的老作者。已连续两届获奖的李瑄、双鱼和游利华,刚获大奖的憩园,写了《布吉城寨》的张夏,写了《病隙手稿》的张谋。但段作文祭出《再见固戍》后,就基本锁定大奖了。据说老段很紧张,毕竟是种子选手,被寄予厚望。对了,那一届终评委中有方方老师。
我的目标只是争取一个提名。提名很快就来了。当虞宵老师提名我的《大地还不习惯被黑暗接管》入决时,我感到无比兴奋。这也是当年第一组入决的诗歌。当时我和同事在阳朔旅游,在网络时断时续的小旅馆,我一直刷屏。谁获得提名,祝贺声时起彼伏,都认定是个人荣耀时刻,颇有奥运夺金的意味。隆大哥第一时间祝贺我入决,我记忆犹新。接着是春丽、李瑄等朋友。我体会到某种“成就感”,这是在工作中从未有过的。我之后连续发表了《守夜人》《轰鸣耳鼓的时间机器》两组,再度获得评委孙夜老师的认可提名。
那年最魔幻的事情是提名接近尾声的中秋节期间,我们一家去附近的老爹家赏月。皎洁的月光如水,让我想到红楼里林黛玉和史湘云在月下联诗,第一句“三五中秋夕”,后又联想到荔枝公园的揽月桥,我忽然来了诗意,一组关于荔枝公园的组诗构想就此出炉。那是一组文白掺杂的古典意味的作品,以八组荔枝公园景点为描写对象,化用了无数典故,花了一天一气呵成。这时离截稿非常近了,我已有三组作品入决,再发出去被提名的几率很小。但又不想浪费这组诗歌。
何不用笔名呢?小妹提醒我。对了,大学里曾用过文轩和子安的笔名,于是立刻用子安注册了一个新ID,顺利发布了《荔枝公园》,顺便将早年写的那篇成长小说《饶恕》一并发出。我只能紧张地等待,评委的提名票也所剩无几。截稿前一天,一大批好作品鱼贯而来,我没被提名,沮丧极了。之后,没去管它。心中还是记着,再一次刷屏,竟无比惊喜地看到《荔枝公园》被元涛老师提名了。而胡老(野秋)和正安老师提名了我的《饶恕》。我绝对是素人,不认识任何一个评委,也没有任何评委听过我的名字。提名结束,我不敢向文友承认“子安”就是我,有些朋友提到《荔枝公园》,并给予不错的评价,我也假装讨论几句。我依旧不敢奢望,其中的任何一篇能获奖。那年的入决作品整体水平非常高,竞争可谓激烈。
结果揭晓那天,不知谁发了链接给我。我匆匆扫了一遍,没有我。惆怅之际,惊喜地发现《荔枝公园》获奖了。几个朋友安慰我说,你的《守夜人》很不错,没获奖可惜了。我没告诉他们实情。
那年的颁奖礼是在深圳大剧院举行,堪称大手笔。头天彩排,我见到了邻家掌门人老亨。如果没有他,自然就没有邻家。(借这个机会感谢下他。)我走过去跟他握手,说我是江飞泉。他茫然地对我笑了笑,转头忙去了。估计他以为我是代朋友领奖的吧。我有点尴尬地站在那里,看到了柏姐和驿马。第二天,正式颁奖礼,我穿了件黑色礼服赶到大剧院,结果发现穿多了。十一月的深圳堪比盛夏,却与热火的文学季非常匹配。
我见到了很多熟悉却陌生的朋友,熟悉的是他们的名字,陌生的是他们的面孔。段作文、张谋、李玉、十十等。李瑄竟也六七年未见了,记得他穿了件火红色夹克,老段穿一件白衬衫,游利华穿得像仙女。我和老段,李瑄三个人三种颜色照了一张合影。在冷气逼人的大剧院,我内心有点激动。颁奖形式却新颖。我挨着李瑄站着,一群舞者将木质证书递到获奖者手中,我们朝着摄像头挥手致意,后面的电子屏打出所有获奖者的名字和作品。上台只有短短几分钟,下台交换奖牌,各自散去。
大概半个月后,邻家组织了另一场颁奖礼,在福田图书馆。这一次我拿到了鲜红的荣誉证书,这是我第一个文学荣誉证书,弥足珍贵。后来的庆功会虽然比不得第一届的丽思卡尔顿,倒也其乐融融。东莞的红月亮、葵花五姐妹到来,载歌载舞,增添了无比的欢快。李瑄那天迟到了,一同迟到的还有刘炜。我只记得我喝了一点点红酒,就头疼不止,只好提前离席。老亨那天红光满面,保持着一贯的文雅和矜持,又在酒兴之下意气风发满志踌躇。毫无疑问,我们都必须感谢他搭建了邻家这个文学平台,让我们有幸在一起相聚,恣意徜徉其间。
颁奖礼后,接棒睦邻文学奖的是邻家微咖大赛,对于主攻诗歌的我而言,是短板。我重在参与写了几篇,没有一篇进入终评。我也兴趣索然,但对小小说高手们,是展示才华的机会。这个赛事后来也引起了诸多争议,一篇500多字的微型小说,就轻松揽去了几百数千的真金白银,年终冠军比睦邻大奖奖金还高。关键是参与的人数并没有想象的多,而外来的写手挤掉了深圳作者的空间,也是被人诟病的地方。这个赛事举办了两届,终究因后期乏力和争议性,没有继续下去。但它依旧挖掘了不少人,吕柏青和红月亮现在都成为其中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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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我而言,首次试水就有收获,无疑给我增添了巨大信心。因为获奖,龙岗区作协虞宵**邀请我参加龙岗的文学活动。那个温暖的冬日午后,在2013创意产业园的简阅书吧,参加作协组织的小型文学沙龙,我作为重点推介的新人发言,一同发言还有烈春。席间,有人朗诵我的一首诗,“天哪,朗诵得这么好,我的作品居然被现场朗诵了。”那一天我是请假参加活动的。我不能放过这么美好的时刻。这是文学的召唤。那年冬天,我的诗歌作品《轰鸣耳鼓的时间机器》在《红棉》杂志发表,这是我离开校园后第一次有文字印成铅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