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每次逛街经过天虹路口时,总会看到一个穿黑色长裙的倩丽身影,站在人行道的路口边,像雕塑般怔怔然地望着我,总会令我胸口疼得一揪。
她是我的初恋——小云。
2005年我辍学来深,因未达到法定用工年龄,只得在天虹路口卖报混口。为了个人发展,业余时在达闻培训进修计算机设计专业。
一年后,有一个女孩也走进了达闻培训,她就是小云。
她是零基础,对电脑很生疏,常常瞪着屏幕一筹莫展,不得不来请教我。我成了她的半个老师。一来二去,我们就熟了。
有一天,她突然穿了一件黑色的露肩连衣裙,轻盈飘然地坐到我身旁,顿时一股清香散发开来,令电脑教室枯燥的空气晃漾不已。低微到骨子里自卑自闭的我,第一次看到她穿上漂亮性感的服装,从女孩到美女的突然变化,以及气质上的陡然拔高,变成只可仰视的青春女神,让我几次怀疑是不是她。确定是她后,我一下子全身像被石化一般僵硬起来,假装死盯着屏幕“认真”练习,极不自然,脑袋里很复杂的嗡嗡乱响。不一会儿,这个青春女神很不识趣,向我移身靠过来,要请教一个学习上的问题。我心里想躲闪,可笨拙僵硬地身躯不受控制地自动移过去,可恨的手很熟练地握起她面前的鼠标。因为她的香肩白得实在太晃眼,像一台刺眼的台灯,眼睛只敢盯着电脑屏幕,同时,她身上清幽的少女体香和着浓烈的西欧香水味,汹猛地扑鼻而来,令我头晕目眩。我把说话声压至最低,控制住粗重的呼吸,可握着鼠标的手抖抖索索的,急速慌乱地心跳声,让近在咫尺的青春女神,听得一清二楚。
“听说,你买了电脑,我去看看可以吗?”小云突然说话了,说完后脸上飞霞,用腼腆的笑容来掩饰自己的慌张,小腰身微颤微颤的,连带转椅也在轻轻颤动。
她这一说话,以及慌张之态,暴露了底气不足,气质是硬撑的,又带着家乡话的口音,方才努力经营的形象一瞬间全然失却,从灿然华光中的青春女神跌回普通女孩的灵魂,那个熟悉的小云又回来了。
“我、我妈在家,不、不方便。”虽然嗅到熟悉的感觉,笨躯放松了很多,但女生的主动,让我很意外,立即懂她某种缥缈的画外音,嘴里却仓促而结巴的抢先回答。
心里却暗暗地责怨自己:你为什么是一个卖报的,是个低贱的人,爱情来了,却没资格把握。
我来达闻有近半年了,没有人知道我是做什么的,极害怕他们知道,因为晒得皮肤黝黑,走在路上,路人们都主动让路,在电梯里我的私人空间是最大的,所以,我在哪都是一个孤独者,在达闻更甚。
肯跟我说话的,只有刚来不到一个月的小云。那么,对于小云的请教,我是倾心倾力的,因为很渴望交一个朋友。
“没事的,你教了我这么多,得回报你,于是,我去学了一些折纸手艺,到时全教给你。”慌张过后,小云快速调整,脸上虽然仍在飞霞,不过很淡定了。
“哦……”我不知如何回应。暗笑她竟然拿折纸来报答,我一个大男孩学折纸干啥?真是小姑娘,太单纯了!但她说得极真诚,不忍拂她心意。
“不行吗?”小云见我嗫嚅,心急地追问了一句。
看她心意已决的样子,一脸纯善的羞怯笑容,我借口有事,便逃也似的离开了,留下满脸惊愕的她。
自那以后,我连续几天没去达闻上课。心里虽然很想见她,欣赏她的美,倾闻她的香水,可低头一看,怀抱中的一大叠《晶报》,在风中发出扑啦啦的嘲笑声,我咬牙掐断了自己的欲念。
某一天中午,我因生意不好,拧着眉头,郁闷爆棚。忽然间,瞟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定睛一看,是小云!
她又穿着那天青春女神的黑色连衣裙,正怔怔然地站在人行道的路口边,许是她早就发现了我,双肩已经耷拉下来,表情垮塌,望向我的眼神,极为复杂——有震惊,有失望,有疑惑,有怜悯。
我的脑袋“轰”的一声炸开了,像是正在行窃的小偷撞见了警察,我一个猛转身,拔腿就跑,逃得无影无踪。
我逃到一个墙角里蹲下来,掩面抽泣了良久。怀里的报纸发出更强烈的扑啦啦声,一点都不怜悯主人绝望的心碎。
因我很多天没去上课,达闻老师打电话催促我不要落下课程,我只好回到教室。
小云看到我出现时,眼眸一亮,原本萎靡的人突然精神了,不等我开启电脑,立即凑过来,冷冷地瞪着我,半晌才开口低声质问:“你那天跑什么?觉得很丢人吗?”
“嗯……被人看不起。”我低低地嘟囔着,没有看她。
我生怕她说出“卖报”二字,会让我无地自容地再次逃离。
“谁看不起你了?”小云的质问声增强了许多,周围的学员们都能听清了。
还好,尽管小云很生气,但也知道照顾我的面子。
“我这么黑,走在路上,那些年轻女孩都主动给我让路。”我的头埋了下去,声音低如蚊吟。
“那你来这里干嘛?不是来学习吗?只要努力上进,迟早会改变现状!”小云此刻像一位经历丰富的长者,激励我这个晚辈。
我那天带着小云回到我家,她用废报纸折了很多好看的折纸作品,有千纸鹤、小红心、小帆船和大蝴蝶等,虽折的不是很精美,但她的用心和认真,让我动容。
待她教会我后,我再手把手教她操作电脑,所学的电脑知识点对她毫无保留。
之后几天,小云总以新学的折纸为理由去我家,被她表姐知道了,吓得我赶紧把小云送回去。她表姐很生气,把她骂个狗血淋头,怎么能随随便便去一个男孩家?太不像话了!丢我们村里人的脸。可小云顶撞她,说是她的自由,谁也管不着。表姐气得直跺脚,一个电话打回江西上饶,急得父母逼表姐把小云赶紧送回来。
就这样,敢爱敢恨的叛逆姑娘,被表姐强行扭送回了老家。
小云消失后,我虽然清静了,但只要望向小云所站的路口,我总会徒生一股难以排解的怅然。
我成年后,不再卖报,进了一家小加工厂。
秋去春来。一天清晨,我去上班时,突然看见门口蹲着一个女孩,背影有些萎顿。她听到脚步声,抬头一见是我,立即扔掉手中只剩棍柄的雪糕,很活泛地站了起来,冲我纯纯地一笑。
她是小云!
“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我大吃一惊。
面上吃惊,心里却在扑通扑通地狂喜。
“嗯,为了等你,我一通宵没睡。”小云极力表现出云淡风轻的样子。
“等我干什么?我要去上班的,没时间陪你。”
“让我送你去上班吧!”
小云又是纯纯一笑,让我融化了,向她投降。
上班路上,小云告诉我,她在家被软禁,身份证被锁,只能在附近的小加工厂打打零工。她苦熬到新年后,偷到自己的身份证,再哄骗姑妈说来深圳会好好打工,绝不来找我。姑妈相信了她,就带她来深。她找了一个酒楼服务员的晚班工作,下班后到网吧看了一通宵的电视剧。熬到天一亮,就打车来到我家楼下,静待我的出现,因为困意太重,靠吃雪糕提神。
她还开心地说,只要她能陪着送我上班,就满足了。
我被她的这份精神大为感动,同时有她这样对我的执着感情,内心里很欣然。不过,长期过度自卑自闭的懦弱性格,使我不敢轻易沦陷,因而面上装作很淡定,很君子,劝她不要这样熬夜来等我,回去好好休息,好好上班,不然表姐知道了,又得送回老家。
第二天一早,小云仍然出现在我家楼下。
第三天,同样如此。
我被震憾到满脑子的不可思议:一个女孩子怎么会为我这么一个普通的男孩如此执着?太不值得!
我告诉她,明天是周末,我好好陪你,可以吗?但条件是——请你不要再这样大清早的等我了,你的身体会扛不住的。
“嗯。”满脸疲惫的她微笑着用力点头。
周六那晚,她在网吧继续趴了一夜,天一亮就来到我家,本想教她电脑操作,因她太困,就让她在床上睡去了。待到中午叫她起来,去外面吃了午饭,就把她送回去。
本来坐公交的,可小云非要走路,她说要边走边聊,那才有趣。
于是我们俩从大浪南路走到建辉路,再走到东环二路。一路上小云说了很多很多,大部分是说酒楼里的所见所闻,那是富人消遣的世界,对于一个穷孩子身份的我,听得特别入迷。一开始她说得比较保守,但当讲到一些男客人们的猥琐嘴脸时,我的精神就紧绷起来,觉得大有问题。在我多次的逼问之下,她才老实地告诉我,她们给男客人开酒时,被摸一把给一百元的小费,若陪喝酒就给两百元,如果更近一步就……我大概知道了什么,叫她别说下去了。
我问她:“那你拿了不少小费吧?”
“我……我拿了,但没有多少。”说到这里,她双颊飞红,老实交待,但又辩解道,“别的女孩一晚上赚四五千,相当于两个月工资啊!我才上一星期不到,总共才七百元,因为我不会陪他们喝酒的,更不会……”
“那你的意思,让那些男人摸你一把了?”我的质问打断了她。
“就、就摸手而已。”她的声音低低的,满脸通红,眼神躲闪。
我气得不知道要说什么,想怒斥她几句,让她立即辞掉这份太肮脏的工作,这样的靡烂环境做下去,不敢想象会发生什么。但一想,我有什么资格?我是她的谁?她年龄又小,还未成年,找不到工作,进这个不正规的酒楼实属无奈,谁都不容易,所以,话到嘴边咽了下去。
她嗅出我的怒气,就转向别的话题,虽然她不再说小费的事了,但我脑海里总浮现着那些油腻男色迷迷地摸她的白嫩玉手的样子。
在经过幸福城时,有一处整洁新颖的人工草地,草色很鲜,翠绿的发亮,如同我们俩个小年青的生命。
小云突然说:“太阳太晒了,在这里坐一会儿吧!”
我们一起并排坐在刚栽的一棵小树下,小树虽小,但洒下的阴影刚好遮住我俩。
小云继续说着,东一句西一句的扯不完,似乎要把去年一年积压的苦闷在这一刻全倒光,我一时接收不了那么多东西,七大姨八大姑的,听得很混乱,记了姑忘了姨,记了后面忘了前面,干脆让她尽情地说,总之,我保持倾听姿态就好。
没过多久,小云忽然间很随意却又很入心地说出一句话:“我在这个城市没有安全感,想找个男朋友。”
“哦?那你找到了没有?”我那一刻听懂了她的话外之意,但又不敢确定,心里猛地急速跳动起来,如小鹿冲撞,想知道结果,但又害怕真相是另外一个结果。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这八个字,像一句圣音,轻轻地却又有力的飘入我的耳中。
那一刻,我的脑海里“嗡——”的一声发出兴奋的轰鸣,那是幸福的感觉,心快乐地冲到了云层里,在云霄中飞舞,所有的鸟儿都向我飞来,表示祝贺。虽然天空蓝蓝的,什么也没有,却被我想象成百鸟朝凤的盛大画面。
我一时激动得不会言语了,嘴里却低低地“嗯”了一声,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发出的。
我竟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嗯了一声之后就沉默着,骨子里的自卑有着超强到变态的自控力,再猛烈的心跳都能在面上保持平静。小云似乎在等我的甜言蜜语,使这个世界陷入短暂的宁静。可过了好一会儿,我并没有说出小云期待的甜言蜜语,而是在理性思考,既然是她男朋友了,那就该做出男朋友的样子,于是大胆地坐过去,靠近她,一瞬间,碰到她的纤手玉臂,女孩特有的冰凉雪肤给我触电般的感觉,原来是如此美妙!我再抬起哆哆嗦嗦地黝黑的左手臂,去搂她的晳白肩膀,明显的黑和明显的白,是多么扎眼的对比,感觉我在践踏人间精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