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我在丽景城开家政公司差不多有20年了。这是早年间的一件事。
深圳的夏天,总是闷热而漫长。
这天,我刚打开公司的卷帘门,就发现了一位又矮又瘦的老者,步履蹒跚地向我走来。其实,比步履蹒跚还要凄惨一些,走近了的时候,我都听到了因为脚抬不起来,鞋后跟与地面摩擦的呲啦呲啦声。
我定睛一看,这不是两个月前,我去桃源居签合同时见过的姜先生吗?
“姜先生怎么来的这么早啊?我们的阿姨发生了什么事吗?”
“胡老师,我离婚了,又住院了,今天早晨刚刚出院。” 姜先生答非所问,却把我吓了一跳。
“今天早晨刚刚出院?您住院了吗?什么病?”
我先挑不重要的问。
“心脏病,住了好多天医院。”还是那软软糯糯的台湾口音普通话,却是有气无力。
“没人陪护吗?怎么出院只有您一个人?”
“唉!刚刚不是说了吗?我离婚了。车也给她了,我打车过来的。”
“哦!对对!”
我一边让他进办公室坐下,一边去给他倒水,脑子里回放着两个月前的一个早上,在桃源居一间房子的客厅见到他的样子:个头不高也不胖,花白头发,一件白上衣,一条深色西裤,干净整洁,腰挺得倍儿直,精气神十足。虽然看上去有60多岁,却很耐心地对一个10岁左右的女孩子说着话,一脸宠溺的神情。
“你快点吃,爸爸跟这位阿姨谈完事情,就开车送你去学校”。他那一口普通话软软糯糯,典型的台湾口音。
我坐到沙发上,看到几天前被一位年轻小姐从公司带走的阿姨正在整理一只书包,便跟她点头打个招呼,心想:前天那位小姐,看上去也就二十七八岁,会有这么大的女儿?而眼前这位老先生这么老了,女儿却这么小?
容不得多想,老先生已经坐到我对面,“您就是胡老师吧?”
“是的。您是台湾同胞啊!”我半开玩笑地答问道。
“借大陆好政策的东风,来赚点小钱。”
哼哼,何止赚点小钱!连下一代都耧到怀里去了!心里腹诽着,脸上仍堆满礼貌:“感谢你们来大陆投资!”
“客气,客气!”“这个阿姨不错,挺勤快。”
我趁热打铁,取出已经填写好的合同,让老先生审查,又拿出收据填写。
老先生看完合同没有异议,便填上自己的名字:姜XX。
“哦!是姜先生。”
“是的,是的,小姓姜。”不得不说,这台湾人老祖宗的东西保留的挺好,比大陆强。
“感谢关照我们公司的生意!怎么没见那天去接阿姨的赵小姐?”
“哦,哦,她还没起床。”
“噢!赶快送孩子去学校吧。拜拜!”
“阿姨,我走了,好好干,拜拜!”我又跟阿姨打了声招呼,离开了姜先生家。
那天腰板儿倍儿直、精气神十足的姜先生,怎么仅仅两个月,就衰老成这个样子?白头发明显增多,背也驼了,还是那件白上衣,却是绉绉巴巴的,走路甚至脚后跟都抬不起来了。
我把一次性水杯放在他跟前,“姜先生今天来,是?”
“想让您再帮我物色个阿姨。”
“那个阿姨呢?请假了吗?怎么没跟我们打招呼?”
“没,没!我不是离婚了吗……”
原来,上次那个合同签订后不久,姜先生就跟赵小姐办理了离婚手续。当然原因我不能多问,只能姜先生说什么我听什么。
当时他们是协议离婚。通过协商,姜先生将他们现住的一套房全部留给赵小姐,作为她的青春损失费,交换条件是把女儿给他。在没有找到新的住房之前,姜先生暂时借助在那套房的角落的一间小屋子。
离婚的打击使姜先生在搬进小屋里的当天,便复发了多年没犯的心脏病。住院的时候只有他儿子经常过来看看他,那个宝贝女儿在阿姨的带领下来过一次。他出院后还要暂时住在那套房子里的那间小屋里。原先那个保姆也说好了只打扫属于赵小姐住的那一块,和为赵小姐服务,不为他和孩子服务。而由于因为他自己不会做家务,也不会做饭,出院后必须有个人来照顾他和女儿的生活。所以这天办好了出院手续,马上就根据当时我留在协议书上的名片的地址,打车找了过来,让我再给他找一个保姆。
由于他来的很突然,要的又很急,我一时还真的不知道怎么答复他好。正在为难之际,一个做防水的朋友的老婆熊玉跑来找我玩。因为她老公的生意刚刚开始做,不是特别的忙碌,她也帮不上忙,就经常到我公司来跟我聊天。我也曾经跟她商量过给我做文员吧,你看我一个人都忙不过来。
看到熊玉进门,我立马来了主意。要不让她先去顶几天?顺便也观察一下雇主对她的评价和她的人品。尽管一个好保姆不一定做得成一个好文员,但一个好文员必须是一个好保姆。
熊玉40岁出头,肤色稍微有点黑,但笑起来两眼弯弯的挺好看。让她跟姜先生聊了几句,姜先生挺满意。我说那你就先去顶两天,我物色好了合适的阿姨再把你替回来。熊玉是湖北人,本身就是个家庭主妇,去做家务不在话下。何况姜先生开的工资跟另一个阿姨的一样高。熊玉很痛快就答应去姜先生家。
熊玉住的离我们公司很近,这是她经常跑来公司跟我聊天的原因。但我没敢跟姜先生说她是大专学历,这也是之所以她愿意跟我聊天的原因,因为,我们都是有文化的人。我跟姜先生说她只有高中学历,在家闲着没事,让她先去照顾你几天,找到合适的再去替下她来。姜先生对熊玉印象也不错,立马就答应了。
熊玉赶快回家拿了一点衣服,就跟姜先生一起走了。十几天以后,我打电话问熊玉,已经有合适的阿姨,要不要替换一下?熊玉告诉我没必要了,姜先生可能要回台湾了。怪不得姜先生当时只签了一个月的合同。顺便也问了一下姜先生对她的印象,姜先生说对她特别满意。
果然,过了一些日子,熊玉回来了,我就把熊玉留在了公司做文员。三个月以后,她老公的业务发展到北京去了,她就跟着老公去了北京(此为后话)。在这三个月里,她断断续续跟我讲了姜先生的情况,我才基本上了解了这位姜先生。
他确实是十年前从台湾到这边来投资开工厂的,是一个什么加工厂。他的儿子跟他一起过来帮助他。在开工厂的过程中,那个赵小姐就由一个普通女工变成了姜先生的枕边人。那时这位赵小姐才十五六岁。
赵小姐是从河南一个很贫穷的山村出来的,那时候她进工厂打工时间还不长。山村虽然穷,但青山绿水也养人,她出落的身段窈窕,面容姣好,又正是少女含苞欲放的状态,否则也爬不上姜先生的床,没多久她就怀孕了。
姜先生在台湾与原配老婆只有一个儿子,他心里其实还很想再要一个,最好是女儿。赵小姐明白姜先生的想法,特意去做了彩超,确认是一个女孩。所以,她的杀手锏一祭出来,姜先生就投降了,赶快回台湾办理了离婚手续。马上与赵小姐正式结婚,并在宝安桃源居买了一套不错的房产,上下二层的小楼房。
没多久,赵小姐如姜先生所愿,生下了一个女儿。自从买了新房,张先生就一直聘用保姆来伺候赵小姐。赵小姐从一个打工妹变成了阔太太,心里还不满足,还想当个老板玩一玩。张先生面对比亲儿子还小十几岁的娇妻,言听计从。等宝贝女儿可以上幼儿园之后,就给这个小娇妻注册了一间规模很小的加工厂,从他那个加工厂接的订单中分一点给赵小姐做。
之所以不让这个小娇妻到他自己的工厂去做,并非是为了避嫌,他巴不得全世界都知道他娶了一个比他儿子还小十几岁的小娇妻。主要是他心里很清楚,这个连初中都没读完的小娇妻根本不懂管理,搞一个小厂子给她玩一玩好了,他再帮着把把关。他原来的工厂就主要由儿子来管理,他基本上属于两头跑。
正如姜先生的预料,赵小姐一个初中都没读完的农村女娃子,完全没有一点管理能力,但她又不愿意让这个比她爸爸年龄还大的老头去指手画脚。特别是姜先生去一次工厂,私底下那些工人、管理人员就要议论她、嘲笑她好几天,使她觉得很没面子,所以轻易也不让姜先生去一次,有什么事回家再向他请教。这种隔靴挠痒根本不管用,赵小姐的那间小加工厂越做越差劲。姜先生眼看自己的投资亏得越来越厉害,完全没有收回的迹象,就要求把工厂收回来,自己管理。
赵小姐此时已经对姜先生越来越厌烦了。姜先生本来就有心脏病,随着年龄的增大,已经完全不能满足赵小姐的身体需求。赵小姐当小加工厂老板时,已经多次借口加班,频繁地夜不归宿了。后来姜先生果断地把那间加工厂转让,使赵小姐失去了夜不归宿的理由,就开始跟姜先生闹离婚。
赵小姐本来以为台湾的婚姻法跟香港的一样,她可以得到很多财产。因为她有几个小姐妹嫁给了港商,跟人家过了七八年,生了一两个孩子后,趁自己还年轻就开始跟老公闹离婚,居然分得了丈夫一半的财产。没想到,台湾的婚姻法跟大陆的婚姻法也差不多,并没有明文规定离婚时必须将财产分割成一人一半,而是要界定是否属于婚后共同财产,才可以分割。而姜先生在与赵小姐结婚前,早已经把工厂的所有权转让给了儿子,他与赵小姐的共同财产只有那一间房子。闹完了离婚,她只得到了那一间房子。
姜先生虽然还不到70岁,但也被折腾地健康状况每况愈下,他决定带女儿回台湾,这边的事情都交给儿子打理了。
熊玉在姜先生回台湾之前,帮他处理了很多事情,包括那个10岁女儿的转学,同时她发现赵小姐也在忙着搬家的事情。她跟照顾赵小姐的那个阿姨通了个气儿,原来赵小姐把这个上下2层的小楼租了出去,然后以很低的价格在城中村租了一间房子住。过了十多年阔太太生活,她也不会再去打工了,就靠房租先缓一段时间。当然最大的可能是再找一个有钱的老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