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孵鹅的海鲜大佬
“哦呃、哦吼、哦……”一连串的夹生赶鹅吆喝声,划破揭阳凤凰山脚下的寂静。浩浩荡荡几百上千只的“青年鹅军”队伍,蜂拥而上,跨过最后一道防御工事时,鹅军个个原形毕露,像一支反登陆空降神兵,错而不乱地扑向清澈见底的小溪头,争先恐后地进行潜水、夺岛、反登陆等一系列的备战演习。
他身高一米八五出头,头戴草帽,左肩搭上花格子衬衫,右肩扛着一根十米有多的细竹竿,完全一副地地道道的鹅古佬(赶鸭赶鹅俗称)形象,一点都看不出他就是十几年前,在深圳叱咤风云的水产批发行业大佬——郑文随郑总,行业里都称呼他“阿文”或者“海文哥”。
阿文从深圳回到掲阳老家创业已经快三年了,他平日里全神贯注地望着溪头的出水口,似乎生怕有一只鹅军叛徒翻越小堤坝逃走。其实大可不用太担心,因为这支鹅军的种蛋,都是他挨家挨户收购来的。经过选蛋、孵化、接生、育苗等一个细小环节都不能落下,才有了这批鹅苗雏形。
看着山底下一栋栋崭新的红砖墙,彩钢瓦面,整齐排列的鹅舍,孵化基地等,至少有300亩以上。三面环山,山腰间坳头偌大的空地,酷似篮球场,应该就是鹅军比武大练兵的靶场吧。为了办好这个孵化基地,阿文在人力,物资等方面费了不少心血哦!
我与他认识少说也有十多年了,算是老朋友了。
说来话长,2003年,我在福永大洋田一家台资企业做后勤主管,主要负责公司食堂采购,也是第一次逛海鲜市场,因为买海鲜还落下一个笑柄。
刚来深圳,还以为出了国门,身边同事都是来自五湖四海,多种方言混淆在一起,同事之间如不说普通话,根本交流不了。深圳是个包容性的移民城市,但那里暂时以广东白话占据优势,我既不会听更不会说。
有一次去菜市场大采购,也头一回光顾海鲜档位买海鲜,我用普通话试探着问价:“老板!这河虾多钱一斤啊?”老板歪着脑袋,浑身上下瞟了我一眼说:“呢唔识嘢乜?(普通话你不懂看或者不识货)呢个系海虾来嘅,苟焖一根(普通话这是海虾九元一斤的意思)!”吊串串的甩一句半节话,自顾自给忙活去了。市场做生意的百分之九十都是广东人,其中潮汕人就占三分之二。我真的没听懂他说什么,胀红的脸渐渐变成猪肝色,为了保留最后一丝颜面,假装听懂的样子,故意瞪大一双单凤眼,反客为主地说:“九万一斤?什么虾这么贵?”老板有些不耐烦地说:“锁嗨!(普通话傻逼的意思)没搞错?你识不识得听吖?”他用鄙视的眼神望着我,无奈地伸出双手,简单地比划着,搞了半天,我自欺欺人地点点头,说心里话,我还真没搞懂。
阿文经常拿这话说事,故意取笑我说:“湖南头,不错哦!你的广东话比我讲得还靓,连我的潮汕家乡话也能听懂?欢迎你来我家做客,参观我的农庄。”电话中再三交待我,一定要带上全家人去玩。我也很忙,他约了好多次,一次都没有成行。他经常找我聊天,打电话就像煲粥一样,要煲很久,我猜想他是不是把我当成宝安之声905电台栏目主持人了?敞开心扉的聊个不停,尽情倾诉,好的坏的消息都有,我是照单全收。
阿文是79年出生的,成长于八九十年代。在他十几岁时,甚至更小的年龄就辍学了,反正他自己也搞糊涂了具体年份。后来经家族宗亲长辈们推荐,跟着一帮老乡下广州,潮汕、福建人习惯叫闯西关。先后在佛山、顺德、增城等地,跟着不同的师傅拜师学艺,厨艺渐长。
来深圳之前,阿文同老乡们在广州专包厨房。大排档、海鲜酒楼、高级粤菜会所、客家风情农庄等地都做过,算是比较成功的。潮州人能吃苦耐劳,这是全天下,人人皆知的。他们祖祖辈辈传下来的生存之道,打在娘胎肚子里受言传身教,将来是官是商三七之分早已注定,别人根本复制不了的。他经常给身边的朋友讲解潮汕人成功学的精髓:“宁摆十元摊,不打百元工。”
2002年3月,刚过23岁生日的阿文,只带了少许盘缠,瞒着家人偷偷来到深圳找工作。刚到深圳的他,对陌生的环境并不恐惧,好在有一位远房亲戚在深圳做生意,可以在他家里落脚,确实解决了当时的燃眉之急。
大约住了一个星期左右,这期间,阿文也没闲着,每天早中晚都会去附近酒楼、大排档、工厂企业门口巡视几遍,只要见到门口贴有招聘信息,兴奋不已,箭步上前去咨询、应聘。
一次次碰壁,一次次失望打脸,阿文开始有些沮丧起来。冷静下来总结出:“广东厨师只能抱团取暖,讲究团队合作精神,如果没有熟人推荐或者同行带领,单枪匹马是很难应聘进去的。”阿文摸着瘪瘪口袋的,铜板所剩无几,把衣兜翻个底朝天数了又数,还不够一顿早餐钱。心里有些紧张起来了,没有找到工作,又不甘心就这样无功而返。
亲戚也看出阿文的心思,好在来的是时候,店里正缺人手。晚饭后老板陪阿文一边喝茶一边闲聊,主动提出,建议阿文给自己厨具店帮忙先,也顺便跟着学习厨具批发生意。老板怕阿文不动心,当面承诺:“老弟,只要你好好帮我,今后你想做生意,我会鼎力资助你的。”其实阿文打心底不想帮亲戚打工,没办法啊!寄人篱下,又能怎么样呢?阿文还是勉强答应了,硬着头皮帮了几个月。
工作那段时间,不是送错单,就是搞丢搞坏货物,总是不在状态中。虽然老板没有明着说他,但是从老板娘的脸上可以觉察得到。心里有压力,有种负罪感,整天处在自责中,连话都不想说,更不要说有什么好心情。
白天的事憋在心里难受,本来就没有睡意的他,好不容易熬到深夜,终于睡着了,却被隔壁房间里,一对新婚燕尔小夫妻“咯吱,咯吱”的床板声吵醒,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回想起以前在广州学厨师的时,初入行站水台,整天有宰杀不完的飞禽走兽,时间长了,宰杀技术那是杠杠的。经常有人开玩笑说:“阿文,你处理海鲜技术那么娴熟,不如自己去开个海鲜档啊?”脑洞被打开,无形中在心里萌生了想做海鲜生意的念头。
阿文经过深思熟虑之后,选在老板生日晚宴那天,趁酒兴恰到好处时,端起酒杯笑着对老板说:“姐夫,感谢你对我的照顾,以后有用得着的地方,尽管说,小弟有做错之处,还望多多包涵。”老板是个老江湖了,听出弦外音,瞪大眼睛,放下杯中酒,无奈的摇摇头说:“阿文啊,是不是嫌我给的工资低了点?是不是我的庙太小,容不下你这尊大神?你放心,到年底回家时,我会奖励你一个大大的红包,绝对让你满意。”阿文刚要回嘴,话到嘴边又咽下去了,脸刷地红了,结结巴巴地说:“姐……姐夫,你误会了,你们对我够好了,就是亲兄弟也不过如此,小弟对不住你们了,我也是想出去闯闯,锻炼自己,独立去做生意。以前在广州做过厨房,每天与海鲜打交道,熟悉海鲜加工程序,想尝试一下自己做,只是手上没钱,想找姐夫借点本钱,你看……”话还没说完,老板满脸堆笑地说:“想做生意是好事啊!你放心,姐夫以前说过的话,一定会兑现承诺的,需要多少钱?”阿文知道自己的家底,不敢狮子大开口,只说借四千块就够了。没想到姐夫责怪道:“这点钱能做什么?你进货不用钱啊?宽钱窄用,放开手脚去干。”一刻也不耽误,迅速从黑色钱夹里面抽出一大叠钱,扔在阿文的手里,拍拍他的肩膀说:“先拿着用,不够再说,不要说你我还是沾亲带故的关系,就是嘎几拉(潮州话老乡的意思)我也应该帮助你,好好干!”
借到钱的阿文,急忙跑到福永最大的农批基地,水禾田海鲜市场。找到市场管理处,看都不看一眼,就催着要办理租赁手续,管理处见他这么年轻,还是善意地提醒他:“年轻人,做生意不是过家家!要考虑清楚了再做,签这合同不要性急,在这个市场做生意的人,我见的太多例子了,好则三个月,不好一个月,甚至一个星期卷铺盖走人的大把。”阿文只是腼腆的笑笑,其实他平时利用送货的空隙,多次扮成买菜的混进市场里面流调,早就了如指掌。
处理海鲜是他的强项,开档买卖海鲜还是大姑娘坐花轿,头一回。阿文清楚,做好每一件事,并不是想象的那么容易!如果你决心去做,那都不是个事。”
可能是急于求成造成的,开张营业第一天,还犯了一个不该犯的错误,也是人生中第一次深刻教训。
阿文深夜把采购回来的海鲜用胶盆分装好,注入淡水,没有按要求安装增氧泵、放置冰块、海盐等维护海鲜的鲜活工作。等到第二天开张营业时,傻眼了,发现胶框里的海鲜全部翻起大白肚,鱼身板硬梆梆的,全部浮在水上面,早已没有了生命迹象,甚至部分鱼出现腐烂,发出恶臭味道了。第一天做生意就吃个哑巴亏,犯了不该犯的错,损失掉一千多块。
经过一个星期的试营业,最终以亏损全部本钱而面临倒闭,阿文说:“几千块钱在当时可不是个小数目,只知道工厂员工加班加点月工资才几百块钱呢!当时真想一走了之,考虑到是向亲戚借的本钱,家里还有待产的妻子。就在开业的同一天,大女儿呱呱落地了,按理说高兴才对,想到生意做到这般田地,哪里还高兴得起来哦!如果继续做下去,也许会越陷越深,亏损更多的钱。倘若不做,接受一败涂地的现实,永远没有翻盘的机会了。”阿文痛定思痛,检讨自己的莽撞、骄傲、自负,总结出这次失败教训,还是决定再赌一把,凭借潮汕人的那股韧劲,不信就这么容易被打败。
阿文厚着脸皮找到厨具店老板,开口再借一万,老板也给力,借到钱的阿文重新筹备再次东山再起!
有了第一次的失败经历,后来的他在进货,销售、保鲜等方面做了大量的改进,确实做到万无一失,这就应了一句老话:“聪明的人不犯同样的错误,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来的古训。”
功夫不负有心人,经过半年的努力,生意明显有了起色。阿文很自信地说:“当时用赚来的一万块钱,拿出五千块买了一辆当时算最贵最豪华的动力三轮车,那辆陪我经历风雨的人力三轮车,丢进了废品站,也算是在深圳赚取的第一桶金吧。”
好久没敢给家里打电话了,家里人听说自己在深圳做生意,老婆带着孩子同老爸一起从老家赶过来帮忙。做生意特别怕逢年过节,生意忙得不可开交,一天只顾吃上一顿饭,有时候忙得连饭都没空煮,实在太饿了,就用煤油炉烧一锅开水,煮上一锅海鲜,沾上生抽佐料,凑合着吃,这样也吃得津津有味。
第二年,二女儿相继出生,生意一天比一天好,人手根本不够用,接连几次从老家雇请工人帮忙送货。那时候,光是送海鲜酒楼、大排档、工厂企业饭堂就有几十上百家。特别是早上七八点钟,也是最忙的时间点,甚至忙得上厕所都赶急。好运总是留给勤劳的人,可能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吧,只要生意好,再辛苦都感觉不到疲惫,人就像打了鸡血一样,精力充沛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