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我姑父颇善饮,基本上每天都喝得醉醺醺的,不过大多时候都是被别人家的酒灌醉的。他总是“碰巧”在你家准备开饭的时候出现,他可是不拘小节的主儿,不喜欢客套,屁股没坐稳,就跟我父亲嚷嚷道:“我说大舅哥,你上次泡的药酒藏到哪里去了?咋不端出来尝尝,最近我这风湿病老犯,还得靠你的药酒治治哩。”我爸巴不得有人陪他喝酒,我姑父过来他高兴还来不及呢。于是,我爸将储物间的用玻璃缸泡着的蛇酒抱出来,里面泡着三条镰刀把子般粗的土褐色的毒蛇,盘桓在缸底,看上去挺吓人的。他们俩,你一碗我一碗地喝起来。一喝酒,我爸就对别的事情置之不理,须得美美地睡一天,直到酒化后自然醒。这样一来,常常把安排好的农事打乱。譬如说好那天到地里种土豆,因为爸爸喝酒,我妈只能一个人去干活了。这让我妈感到很懊恼。她讨厌我爸喝酒,同样也讨厌我姑父。一听到我姑父的声音,她就说:“酒鬼又来了。”我妈一抱怨,爸爸就呛她:“你让我把他赶走?怎么说他也是我亲妹妹的老公呀!”我妈一脸鄙夷地咕哝一句:俩酒鬼。
酒界的道学家们常言:饮酒适度。这话说的很笼统,因人而异;对于我姑父而言,不知道“度”在哪里。不过,他对分辨每种酒的度数倒是很在行。没人知道姑父的酒量到底有多深。他总是一副似醉非醉、非醉似醉的样子,让人捉摸不透。喝一斤酒是那样,喝五斤酒也还是那样。他长得膀大腰圆,说话夸夸其谈、声如洪亮,喝多少酒他走路都是四平八稳的,脑子不糊涂,说话不胡乱。但是他喝酒后有个毛病,按说我应该为尊者讳,但我又忍不住不写。那是我姐姐结婚的时候,自然,我姑父没少喝,便留在我家过夜。姑父睡在我们家二楼靠前的客房里,正下方是我爷爷的房间(因为爷爷腿脚不便,便住在一楼)。我爷爷躺在床上睡觉,半夜的时候,突然感到有东西滴下来,吧嗒吧嗒地砸在他光秃秃的脑门上。那天我爷爷也喝多了,他以为家里的酒缸打翻了,立刻从床上弹射起来,半梦半醒地,晕晕乎乎的,大叫一声。那叫声凄惨瘆人,尤其在寂静的乡村夜晚,听起来让人害怕。等清醒几分后,他用舌尖舔了舔流到嘴角的液体,味道又咸又臭,他又大声尖叫起来。我妈以为家里进贼了,推我爸起来,但我爸那天晚上也喝醉了,睡得跟头死猪似的,怎么叫都叫不醒。我和弟弟罗毅睡在三楼,他也听见爷爷的叫声,他叫醒我,说:“哥,我刚才好像听见爷爷的叫声,不会出什么事了吧?”我们正猜测着,爷爷的第二声叫声传来,声音无比悲怆、凄惨,我们不约而同地认为:爷爷快死了!罗毅是个冒失的家伙,光着脚丫慌慌张张地跑下楼,一副前去救火似的样子,边跑边叫:“爷爷死了!爷爷死了!”我爸妈这时也从房间冲出来,我爸一点都不像醉酒的人,瞪着两只血红的牛眼睛,双手像两只巨蟹的钳子,使劲地钳住我弟弟的两臂,啜着眼泪,拼命地摇晃他:“你爷爷死了吗?爷爷真的死了?”我们一家人前挤后拥地冲进爷爷的房间。只见爷爷站在房间中央,一边咕咕哝哝的不知在说什么,一边呸、呸、呸地往地下吐口水。看到爷爷还活着,我们都松了一口气。“爸,你半夜三更的搞什么名堂?害得我们都以为你——”我爸气愤地问爷爷。爷爷呼嚇呼嚇地喘着气,说:“我以为家里的酒缸打翻了,后来我发现不是酒缸,是长胜把尿桶打翻了,你们瞧,现在还在往下漏呢!”我爸用手电筒朝爷爷手指的地方一照,看见天花板洋洋洒洒浸湿了一大滩,还在不停地往下渗水,滴在床头上。此时,我姑父还在床上呼呼大睡,我爸在姑父的房间里找不到任何马桶,最后发现我姑父的床底下在漏水。半夜里的一场闹剧,总算真相大白。次日姑父起床,我爸说:“长胜,好家伙,你把我家的床都给洗了,还顺便给你老丈人洗头了。”我姑父脸皮也真够厚,嘻嘻哈哈地应付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