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鼠这东西,一看字眼就恶心。家有鼠患确实让人烦。斜躺在椅子上,手捧一本书,惊觉有目光在犄角旮旯打量自己,顺势一看,一鼠贼头贼脑地探出半个头,你盯住它,它就慌慌张张地缩回去。你把眼光往别处去,它便张着胆子探出半个身子来,你一跺脚,它便借势逃窜。有时慌不择路撞到椅子腿上去,不对劲的当儿,赶紧迅猛地掉头,从别处择路奔逃。从这间屋逃至另一间屋,眨眼功夫,就不知道它身匿何处了。只听到几声“吱吱”乱叫,许是跟它同伴接头会合的声音。鼠因有了同伴,它们在屋里大闹天宫:洗手间的盆被它们翻腾得扑通从台上掉下来;挂在墙上的锅铲被撞得咣噹咣噹地响,还有灶肚里悉索悉索的声音,使坐在客厅的我,再也无法静下心来看书了。
虽然我长在乡下,老鼠这东西是司空见惯,但是我心里还是怕它们。左右环顾找了根棍子,拿着壮胆,轻手轻脚地走进厨房,一开灯,鼠声顿时消声匿迹。毕竟它们怕人,灯一亮,知道我来了,它们便一股脑儿地躲到暗处去,屏气敛声起来。我知道我要找到它们并不是难事,难的是要打死它们却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我只能吓唬吓唬它们,把它们赶走算了。我把煤气瓶子“空、空”地敲起,把洗菜的钢盆往灶台上咣啷啷地摔起,无论我怎样故意搞出大动静,可是,这鼠的影子就不显出来。鼠们尖利的“吱吱”声却此起彼伏,仿佛在沆齑一气与我对抗。我心里恼了,骂这帮鼠精。拿着棍子继续敲敲打打地吆喝着:待我找到你们,我非得打死你们不可!我走到煤气瓶边,刚要挪动,或许老鼠知道自己要暴露了,马上跳将出来,逃到墙角,鼠眼放光眈着我。它忽地这样一窜出来,倒是把我这个弱女人吓怕了,我“哇”的一声尖叫,鼠被我突如其来的尖叫声,吓得“鼠急”跳墙,一蹦老高从我脚下逃窜而去。那敏捷的身手,犹如一个夺命而逃的江洋大盗。我只觉脚下生风,一鼠影似闪电一刹那现身就不见了。
这样跟鼠过招,与其说是我吓跑了老鼠,倒不如说是老鼠把我吓软了。我决心不管了。任这些鼠辈闹将,心想这等捉“老鼠”的大事,还是等家里男人回来去效力好了。
被老鼠刺激了一下的我,稳坐客厅任鼠们兴风作浪算了。不过,鼠辈们经我这“敲锣打鼓”式地一吓唬,厨房里倒是安静了许多。鼠们逃的逃走了,剩下的一只,估计也是伏在哪个偏僻角落里半天不敢动弹了。
老公回来,我倍述鼠患之苦。其实,他就是比我力气大那么点,胆大些而已,这对鼠们来说,力气大胆子大不一定能奈何得了它们。我心里想还是去菜市场买几个粘鼠粘回来顶用些。因为家里从防盗门缝里钻进来的,只能是小老鼠。这粘鼠贴说不定有用处。
老鼠粘买回来了。把家里随手敞开的食物,封的封好,包的包好。目的是让老鼠们在屋里找不到吃的,饥不择食自然就去吃老鼠粘上的食物。
果不其然,当晚放了一帖,早上起来一只小老鼠被粘在老鼠粘上,支愣着双腿动弹不得,两只黑溜溜的鼠眼,露出绝望的眼神。
我跟老公说,看看这就是嘴馋的后果。老公反过来笑我说,这是警告你:甭像它那样嘴馋,后果自负!
粘一只,少一只,家里鼠的动静,今晚应当小了。
哪知,晚上回到家,两个人安静下来后,鼠们又出动了。以前是当着我们的面闹腾。现在是趁我俩口子静下来了,它们在角落里上窜下跳了。
第二天我要老公继续放老鼠粘,他说这不灵的,有同伴上当了,老鼠们就会长记性了,不隔个三五天,他们不会上当的。
家里吃的东西,我再也不敢乱扔了。以免为“鼠”作伥,饿死它们去。
尽管家里没什么东西可让这些鼠们饱口福了。但是它们似乎还是恋之不去。每个晚上照样听到它们在嬉戏打闹的声音。
隔了三天,我估计老鼠们好了伤疤忘了痛。我叮嘱老公晚上把鼠粘放在拐角处。鼠粘上撒了喷香的花生米。诱儿撒下了,坐看明天它们挣扎的惨状就是了。
夜晚照样听到它们吱吱叫的声音。是在争吃打架,还是被粘了挣扎呼救。睡意迷糊中,我问老公:这些小东西该不是被鼠粘给粘住了,在那呼叫求救呢?我心里既怕又恨它们,怕的是明天起来看见那东西溜着个鼠眼滴溜溜地转,恨得是它们的鼠样。
早上起来,老公先出卧室。一到客厅,就听到他兴奋地高呼 :“老婆!快来看,粘住你家仨“亲戚”了。老公经常拿我开涮,把老鼠比喻成我家亲戚。原因是它们死赖着赶不走,而且常来常往,他说不是我家亲戚是什么?
我不信老公的话,哪有那么傻的老鼠?一只被粘了,另外两只还接二连三地赴汤蹈火般赶去。除非后两者同时去的,要不第三只,看到前面被粘两只了,还这样傻乎乎地赶去,难道他们是以亲救亲,就这样连自己也搭上了?
我起来一看,还真是一张粘纸上,横七竖八地躺了三只老鼠。一只在四肢朝天地乱踢乱蹬;一只肚皮松散地趴在粘纸是拼了命挣扎;另只夹在这两者之间动弹不得。看见我们起来了,它们异口同声地吱吱尖叫起来。更加拼了命似地舞着那尖利的爪子力图挣扎。它们愈挣扎,身上反而粘着更多粘液,弄得一身鼠毛湿漉漉地,最后也再无力动弹了。只剩六对鼠眼,像黑豆一样,闪着惊恐不安、无力回天的绝望。
我欲走近它们,没想到它们使了本能的最后一股劲挣扎,也许这就是垂死挣扎的境地吧。设身处地,换了我是它们,会怎样呢?
我突然觉得它们真可怜!
难怪老公开玩笑说,老鼠都是我的亲戚。是的,我出身在乡下。我的亲戚大多是像这些老鼠。二十几年前,他们从小乡村来到这大城市,胆小而萎萎缩缩。他们大都穿着粗劣,甚至衣冠不整
,有的还一只裤脚高一只裤脚底。他们见生人就三分怕,说话都是小声地吱吱,像老鼠叫一样让人听不甚清。而且大多数时,他们见了食物,都是胃口大好。他们来到这个城市觅食,从一条街跑到另一条街,
躲避着城管查各种各样的证件。从一家厂逃到另一家厂,为的就是寻找食粮。
他们有时为了一丁点儿小恩小利,还几个奋不顾身地跳入人家早已设计好的食物圈套里。
他们身上这些特征跟老鼠的形象几乎没什么差别。
一九九六,村子里几个十六七岁的小兄弟到广东来谋食。男孩子本身就不好找工作。加上他们年纪小,也没有什么文化,更枉谈拥有什么技能。有的只是从家里带来的为数不多的盘缠,但在难于安身的深圳,几天就消耗完了。
从一食品厂里飘出来的食物香味,引诱着他们几个。这几个饿得慌的少年,趁仓管员不注意时,悄悄潜入仓库,偷溜进去饱吃一顿,顺带还“捎”了不少回来,分给那些出租房里的其它老乡。
终于有一天,厂里发现他们了,也像我们今天用老鼠粘诱粘老鼠一样,他们被 厂里“粘”住了。让厂里的保安捆了手脚,保安打得他们像老鼠样,发出吱吱的惨叫。后来,到底是可怜他们,重重地打了一顿把他们赶出来算了事。这事过后,他们也想进厂,但是一下子没人引荐,还是没有厂子要他们。只好再次流落街头,东流西窜地觅食。
我想,若不是他们家里太穷,假若衣食无忧的话,这小小年纪,无论如何都不会为一餐饱,而跑出来。
这种贫穷,带给他们在城市里见着人,见着各种食物,总免不了像老鼠的形态一样,表面上既怕,内心里又在嘀咕盘算,如何把它们弄进肚子里。
有次台风,我跟老公困在房间里一天,肚子饿了,准备下楼去吃饭。老公走在前头,下到六楼,他猛地一跺脚,我说你干吗?他说一只老鼠在走廊的窗台上探头探脑地,我没吓它,倒是它自己吓着它自己了,一缩头,就掉下去了。老公说,你有没有听到楼下“嘭”地一身响,肯定是那老鼠掉地上去了。我心“咚”地一跳,说不会吧,这么高的楼,它肯定会摔死,且摔得很难看。
我们赶紧下楼去,地上果然躺着一只刚摔得奄奄一息的老鼠。那黑黑的眼珠已经不会转了,只有肚子还一鼓一鼓地在那激烈地翕合着。我抬头看看它掉下来的那窗台:这也奇了怪,它是从墙壁上要爬进走廊窗台的,那么平坦的墙壁
它是怎么爬上去的?老公说它大概是从水管上往上爬的,愿打算爬一小段墙壁,就进入窗台到走廊上去,然后穿户入室找吃的了。
我有点不信,老鼠竟然能在平如玻璃的墙上爬行。老公说,你没见过老鼠在玻璃上跑呢!我想大概是台风天,地上到处是水,它实在无处找吃的了,才铤而走险爬墙壁钻进楼道里去。
台风过后的地面,狼狈不堪,加上这只被摔得面目狰狞的老鼠。我既恶心它,又怕看那只老鼠的样子。
我又患了假想症,如果它是一个人呢?台风天,到处觅食无果,本想从窗台钻户入室去找吃的,结果是它的宿命到头了,一失足成千古恨:从空中飞驰而落,几个横着的电线也拦不住它小小的身躯,它完成了这一生唯一的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的飞翔,壮烈地落地……
所以,我怕看高墙上挂着身子作业的工人,我总是联想到那只鼠。当然他们决不会像鼠一样让我恶心,而是我怕看他们挂在墙上来回晃动的样子。
这些年来,生活水平提高了,城市街道上流来窜去的老鼠越来越不怕人了,它们也越来越肥硕。富裕了的城市,老鼠也招摇过市,根本不怕人。
有一同乡,小时候又黄又瘦,脸小得只有巴掌宽。因为姓黄,所以他的外号叫黄毛老鼠。只上了小学四年级就下深圳闯荡。
2008年我回老家遇见他时,他也变得肚子滚圆,巴掌脸早已变成瓷盆脸。 他从做建筑小工开始,因为肯干,人家不要的工程,他都咬牙吃下来,慢慢地就把自己养肥了。现在的他,再也不是黄毛老鼠了,倒像只肥大的猫。他说他现在专包大工程了。小工程就让那些还在觅食的小老鼠们去啃吧。他这样对我说。
看来真是富裕人家有余粮,他们家里的剩饭菜就可以养活鼠辈们了
有一个比我高几届的初中学长,读的是金融会计,九十年代中考上大学,被包分配在县银行上班。乡下出生的孩子,能够考上铁饭碗,真不容易。比起我们这些流窜到城市里觅食的小老鼠来说,他是好得不得了。
本以为他稳稳当当地过上衣食无忧的银行职员生涯。只是饭饱了后,他却迷上了赌,还挪用储户款项来赌。数额达到了几百万。一个小县城里的职员,欠债几百万,一时他成家乡的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有次我在街上碰到他,曾经穿着体面,气宇昂扬的他,在菜市场里犹如一只到处觅食的畏鼠,再无往日的风光。
为鼠为鼠,安知安知,只求衣食饱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