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写在前面的话:
决定将故事记录下来,是因为露函一个眼神。她在寺院跳舞的时候,眼泪几乎要掉下来,但忍住了。写作的时候,部分时间需要独处,感觉身心好累,好倦,文字颓废而苍白。
有的人会不由自主地去思索生命的意义,仿佛不弄清楚就没办法生存,而有的人则完全无意识。关于爱情,有人告诉我,爱应该是无条件的,这或许并不矛盾,因为渴望它的人也懂得给予相同的东西,不是需索,而是共振。
有时我想,无条件的爱与幸福是标配吗?人是有感知的,有时明知是深渊,还是要跳。
六月的深圳,天气异常火热,长时间在户外行走,脸上会有一种被晒过的灼痛感。从深圳到广州,两个小时的路程,我一直盯着窗外,看着从我眼前一闪而过的枝叶,我在幻想另一个世界与这里的区别。
深夜两点,大巴在广州南站一个狭小路口停下。此刻已夜深人静,繁华的都市此刻似乎显得有点落寞,小厢里微弱的路灯下,有拾荒者在垃圾堆里寻找有价值的东西,拾荒者当中有老人也有年轻人,他们的出没,让这个城市形形色色的不同人交织在了一起。
火车抵达的时候,我们都各自搬运自己的行李,有几个年轻的女生,背着小包,还有密码箱,她们不让别人帮忙,她们脸上绽放出的自信,让这次出行感觉放松。
从广州到北京,20多个小时的路程,我们一行30个人,分布在两三个不同的车厢,一路上,大家谈笑风声。林是这次出行的带队,他睡在我的上铺,我对面睡着一个叫戴薇的二十多岁的女生,她拿着Apple iPad,跟一个叫娟的女生,她留着长发,一双深蓝的眼睛,穿牛仔裤,有点调皮,她一直在看电视剧。
另一侧的车厢坐着两个男生,他们都是林的手下,也在拿着林的笔记本看电视,时常听到他们笑声。林不爱看电视,他一直在陪我聊天,还不时跑到洗手间去抽烟。
林是湖南人,他个子不高,留着短发,每天都穿公司的工装,喜欢抽烟。林二十多岁就到这家公司上班,然后自考专科,现在是这家公司的副总。我跟林在同一个办公室。隔壁财务一个同事每天都会到我的办公室,找林一起抽烟。在烟雾的笼罩下,我跟他们聊天,都是工作上的一些琐事。
在一次聊天中,林问我,子琪,你怎么不喜欢抽烟?
我告诉林抽烟会上火,林脸上露出诡异的微笑,他不相信我说的,而我,也在跟他们的聊天中吸吮着烟雾弥漫的空气。
我偶尔也会抽烟,比如在写作的时候,脑子里一片凌乱,抽烟会让我打发掉这段空虚的时间。
我不排斥抽烟对身体带来的伤害,但我是一个有洁癖的人,每次看到掉落在地上的烟灰,随风飘扬,我会感觉到呕吐。
我家族里的很多女性都喜欢抽烟,伯母、姑妈、姨妈、舅妈,也包括我母亲。读书的时候,我会把省下来的钱买香烟送给母亲,母亲不说,但心里在感激我。
她抽烟的时候,多半是在思考,我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我印象中,在读初中之前没有跟她见过面。12岁那年,祖母去世,姑妈把把送到了母亲那里。在一个夏天暮色寂静的黄昏,我带着怅惘的心情,第一次走进母亲的院落,小院围墙里面种满了枣树,母亲穿着白棉布衬衣,留着浓密的头发,人很清瘦,她是一个美丽的女子。
我鼓起很大的勇气,跟她打招呼,叫了她一声妈。告诉她,我来了。看似沉静的表情,却一直刻意压抑着即将崩溃的心情,夏季炎热的空气让我感到窒息,我打心里埋怨自己,痛打自己,责骂自己。我为什么要来到这里?
来了。母亲用微弱的声音跟我打招呼,然后,她回到了房间。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是一个孤独的孩子,无法融入继父的圈子。虽然这是一个熟悉的城市,但我过的是一个人的生活。我经常在黄昏的时候,一个人去河边散步,沿着空旷的田野的小路,一直往前走,眼看着离我的生长的地方越来越近,再原路返回。
有一次夜晚,我来到伯母家里,她正在小院的槐树下抽烟,见我回来,就把我带进了客厅,她问我在母亲那过的好吗?我没有回答她,然后抱着她痛哭。
如果不是对死亡的恐惧,我宁愿在阴暗而寂静的夜晚死去。
下午三点,火车抵达北京西站,离我们去大同的下一列火车还有三个多小时,林提出,要带我们去天安门广场,几个从南方来的同事异常兴奋,这是他们第一次来北京。
也许是习惯了深圳的地铁,感觉这里的地铁年代已久,略显陈旧,也正是这样,让我感到这座古老城市的魅力。地铁上乘客很多,彼此都不交流,也许,大家都是初次来到这个城市,除了充满对这里的好奇,还有对陌生城市的一丝恐惧。
北京的天气不如南方炎热,在太阳的笼罩之下,广场上人烟稀少。女同事每到一个地方,都忙着不停地拍照,她们想用最短的时间欣赏这个城市。对于南方来的她们,或许,一生只来过北方一次。
我们在广场附近的一个特色餐厅用餐,餐厅里人很多,要排几分钟的队,然后服务员给我们每个倒一杯茶水,先让我们统计各自点的菜单,让我们耐心等待。
我看着菜单上面配的图片,点了一碗杂酱面,二十五块钱,这里的价格没有深圳繁华地段的贵,但对于我们这群刚过来的人来说,也算是一种奢侈。
从饭店走出来,戴薇告诉我服务员打电话过来,说是不是我的帽子忘在了饭店。
我接过戴薇的手机,告诉她,我要赶下午的火车,把帽子暂存在她那里。她开玩笑的说,喜欢这帽子,让我送给她。我告诉她,可以。
你是不是故意把帽子留下来的?戴薇接过手机,用迥异的目光盯着我。
我说,不是。
戴薇拿着一杯冷咖啡给我,她的眼神看过去浑浊而剔透,这是她看人的方式。她身上有一股男人应该有的野性。
火车抵达大同,一个叫大集的师兄在车站等候我们,她叫了三辆商务车,又辗转一个多小时,来到一个座落在偏僻山区的山西小院。戴薇在车上跟我说,她对这里感到恐惧。
我说,我们来这里不是旅游,你早应该做好思想准备?
可是我没想这里会这么偏僻,刚才一路上,都没有几处灯光,是不是有一种与世隔绝的感觉?
我说,是的,接下来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我们都是这个城市的陌生人。
寺院是一幢三层小楼,一层是餐厅,靠近楼梯的旁边放一樽佛像,周围放满了水果,每一个从这里路过的学者都会抬起双手,十指并拢,面向佛像,用发自内心的虔诚,阿弥陀佛。二层有几个教室,是我们平时学习的地方。三层是宿舍,还有寺院所有人洗澡的地方。
寺院被山坡包围着,方圆十公里没有村落,无论是白天,还是黑夜,这里都显得安静。寺院前面有一条小河,里面长满了水草,尽管水很浅,但我们无法跨越。
进入寺院之前,一个叫心慈的师姐让我们把行李从车上拿出来,告诉我们,寺院是佛门清净之地,让我们遵守这里的五条戒律。从遥远的南方城市来到这里,天气依旧持续闷热,踏入寺院,我们有一种罪恶感,都害怕无法融入这里的生活。
我们都是从一个城市迁移到另一个城市的平凡人,她们来到这里是出于一种好奇,一种旅行,而寺院极其寂静,每一个初次来到这里的人都一脸色惘然。
寺院二楼有一个方形的阳台,从佛堂的窗户可以直接进去。做功课的时候,我跟林在靠近窗户的位置,每人一个长方形的垫子,这是拜忏专用的工具,最后一堂课是念佛,唱佛歌,我喜欢《醒来》、《阿弥陀佛谢谢你》,唱歌的时候内心充满平静、虔诚和感恩。
林和几个男同事经常越过窗户去二楼的阳台上抽烟,聊天,谈工作,有个叫李亚的女同事也常跑到阳台上,然后向林要一支烟,问他,我们什么时候可以离开这里?
林说,七天,七天之后我们都将会离开这里。
可我不想待在这里了,你知道吗?昨天李姐念地藏经时突然晕倒,让我感到很恐惧,我怕我会死在这里。李亚情绪有些激动。
李姐是我们这批人当中年龄最大的,人很高,略显清瘦,留着长发,心地善良,跟我们每一个人关系都很好,她是南方城市一家饭店的老板。
寺院里不让饮酒,每天吃的都是五谷杂良一些素食,有各种各样的水果,馒头,面条,还有北方人爱喝的稀饭。心慈大师告诉我们,在这里不能浪费,打饭的时候尽量少打,如果不够吃的,就多打几次。
有次我跟林在吃饭的时候,寺院的义工在清理餐桌,看到餐具里面剩下的饭菜,她们整理了一下,然后一起吃了。一个高慧的义工,二十多岁,留着短发,身材稍微有点胖,皮肤很白,是一个美丽的女孩。
她跟我说,有次你们把吃了一口的苹果扔进了垃圾桶,是我捡起来,跑到宿舍,又默默地吃了。你知道吗?你们每一次犯错,都是义工来替你们接受惩罚。
我说,对不起,我会跟林说,让我们这批从南方过来的同事不再犯戒律。
林是我们的领队,大家都尊重他,他作为表率,每天凌晨两点多起床,然后再一个个把我们喊起来。三点开始拜忏,一直到六点,我们一起吃早餐。
上午念佛经《地藏七》,一百四十多页的书,我们双膝跪在地上,把胳膊抬起,手里捧着书,一直念三个小时,要时刻保持虔诚。中午画天地盘,分享,交流,学习传统文化,由心兹大师主持。下午去参观寺院的大棚菜园,在寺院大楼的前面,有一百多米远的距离,靠近小河。菜园里面放着几个音箱,循环唱诵念经拜佛。心慈大师说,在佛的加持下,这里的蔬菜生长的很快,更有营养。
寺院有不杀生的戒律,义工专门找了一小块地,种了一些蔬菜,把其它蔬菜上生长的虫子,全部集中到这里,给虫子享用。
一个穿着黑色长裙的女子不停地忙着拍照,天气也开始变得清凉,大同蓝色的天空,给枯燥的生活增添了一些韵味。
太阳落山,整个寺院安静下来,林拿着从北京买的几只全聚德烤鸭,跟几个同事到宿舍找我。寺院不让带烤鸭进来,林用报纸包裹了一下,放在密码箱里来了进来。
我们带着烤鸭来到寺院前面的河沟,享受这来之不易的美味,这是我们来到这里最奢侈的一餐。寺院里养有一只小狗,我们从寺院出来的时候一直叫,我跟林说,把剩下的烤鸭给它吃吧。
林说,不用,如果被心慈大师发现,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我说,是的。真没想到,我们是来旅行,还是来修行。
半夜下了雨,空气凉爽起来,我们都醒了。凌晨一两点,我起床向佛堂走去,透着窗外,想听听窗外雨水滴落的声音。在佛堂狭窄的走廊微弱的灯光下,我看见林靠在墙壁上抽烟,他神情落寞,好像刚经历过沧桑。
子琪,这是我最后一支烟了,你说我该怎么办?这荒山野岭的,没有烟,我怕坚持不下去。
我说,林,你现在看上去很懦弱,就像一个吸毒的人,你让他戒毒,他会用生命来求你。烟不是你的全部,就像你当初劝我们一样,坚持几天,我们就会离开这个陌生的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