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01
任何人祸都不值得被歌颂!
我们应谨记的是,它带来的警戒意义。这次天灾人祸确实不幸,也有不少温暖底色让我们感动。在老家这几天,我所见到的是村民纯朴笑脸下的彼此信任,这让我相信他们有共同抵制疫情的同理之心。
正月初四晚,村委开始逐一劝退聚集人群,凡超过六人的“集体”聚会都会被劝解散去。从姑姑家返回,沿街几乎一票萧条,除了两家超市还亮着灯,几乎所有沿街门店都悉数关门。此时“不过”是晚上八点半,作为阳泽村的CBD,如此景象此前多年不见。我还纳闷,是不是有什么情况。果真正月初五一早,就听到村民三两议论,说村上某街村民隐瞒儿女从湖北回来信息,昨日咳嗽不止,被邻居举报——是否是邻居举报有待核实,尽管对“举报”这个词有着天生的厌恶,但此时我居然觉得举报者有功——才被送去医院检查。传闻甚嚣尘上时,一切都会变味,说什么全家都被打包带走隔离,还有说确定是疑似病例,弄得人心惶惶。我想,如果真的确定是被瞒报的确诊病例,那对于小村庄而言真是灭顶之灾。就凭借村民的防护意识和到处串门的生活习惯,传染几乎不可幸免。这真是给病毒千载难逢的繁衍、复制、传播的机会啊。
我赶紧跟熟识的亲友打听虚实,得知是虚惊一场,不过是患者咽喉发炎引起的干咳,并非新冠病毒。如果那家人明知自己从疫区回来,却瞒报漏报,那家人真是罪大恶极,被村民砸墙都不为过。一个村庄的安危都毁在他们手里了。
虚惊一场后,会带来怎样的改变?这是一个教训和告诫,任何侥幸都是不可原谅的。庸官当道引发的历史级谬错理应不该由平民百姓埋单,只是很遗憾,被我们不幸遇到了。我们能做的,就是谨慎,再谨慎,小心,再小心。当日傍晚,就有村委上门排查,这是非常必要的行动,也是值得大大点赞的举措。小心驶得万年船的古训,依然不会过时,依然历久弥新。
尽管如此,初五天气倒是不错。初五本是春节里的一个大节,过了这天,就是春耕农忙开始。如今早已没有这种说辞,正月初二就有勤劳乡亲下地耕种。初五作为一个传统节日依然保持着热闹的氛围,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告诉我们,这是一个祥和的乡村春节。午后的天色着实很好,湛蓝高耸于苍穹,冬天暖阳悬挂于天,照拂着安静的乡村大地。这是我熟稔的故土,也是需要悉心呵护、保卫的领地。我们决定在午饭后,去到溪旁(村人对河流那头的说法)那边去走走。村里到处弥漫着春天即将到来的气息,几日过后是立春,庚子年才算真正来临。吹面已不见寒意的杨柳之风虽尚有略微清冽,却舒服柔软,恰如母亲之手,温情脉脉,慈爱款款。偌大的天空幽蓝得像异域星球的仙境,云彩稀疏漂浮,总是躲着太阳,不遮挡它的光芒。太阳也似乎暌违多日,毫不吝啬地发散着炫目的光线。远处的山峦在阳光下高低错落,显露出葱茏面目,而树木峥嵘于山上,轮廓清晰,不似昨日躲躲闪闪,隐在天幕里,看不出整体样子。今儿倒像淡妆出阁的嫁女,荦荦大端地站在面前,让我们不敢亵渎,只能好好欣赏故乡美好。
炽烈的阳光打在脸上和身上,异常暖和,我们包裹在黑色棉衣的身体终于探出头来,表妹发来烤红薯的视频,我们调侃道,这么暖和的天气还要烤火?我们坐的草地,似乎刚刚减去了部分,绿意却不减半分。绿茵怯怯招摇着,如轻盈的毛毯,绿绿地显露出半截春意,而我知道,如果一阵春雨来临,又将是满目春光,再也遮不住了。小妹感叹,太阳真的好得难以让人拒绝。我应和着,真想打几个滚。疫情又如何,新冠病毒又如何?太阳终将升起,终将高昂于正午空中,给予我们温情与慰藉。
02
正月初六,起来特别早。如果不取消婚礼,本是今日“正酒”。气温已经低于一度,这是我近十年在老家度过的最寒冷的清晨。低温接近一度就会使手脚微冻。我越躺越觉得寒身,一骨碌起床,倒也没反复折腾。今日计划去另一处野外走走,那里原是我家几处田产所在片区。我们寻常将这片地方叫“金吉子”,真不知它的由来,源自哪个典故,是否这么写也不确定。老爸早已不耕种,他将几亩薄田租了出去,给村人种植豆角、甘蔗、蔬菜,诸如此类,一年也就几百元租金。我依稀还记得位置,不能完全确定。我迎着霜雾往田地深处走去,大口呼吸清新空气,双手揉搓,不让它冻僵。偶尔几个早起的村民碰到,也是包裹严实。我除了腾出手来拍拍照片,几乎都缩在衣兜里。
景色非常富有味道,如临仙境,染霜的枯竹叶和未被拔去的甘蔗,孤零零地立在田垄间,却无萧瑟的味道,反而吐露一丝新春生机。河畔的芦苇让我想到蒹葭苍苍的诗句,而白露微凝于叶面,骨碌碌地转动着,晶莹剔透闪动着,也有别样滋味。霜雾里的远山躲得远远的,如阿拉伯少女蒙面的羞涩,期待着太阳光芒的淋沐,揭启她结实的面纱。那些被我幻想为巨型海蜇或能吞云吐雾的大蜃,此刻并没有惊吓我,反而让我感觉到某种童年的亲切,温馨。这是故乡中无比寻常的一段山体,如今草木葳蕤,山花纷披。水杉和松树围拢着那些山体,让我肃然起敬。我的祖父母就藏葬于丛林深处,那是我的根源所在。
我居然确切无疑地找到我家的那些田,儿时觉得巨硕的一方土地,如今就那么一丁点大了,没有太多特别之处。不过我曾耕耘于此,我在此插过秧、割过稻、拔过草,那些稻杆燃起的烟火和烧毁的灰烬,都让我记忆犹新,尔今都不见踪影。被村人翻新的田垄已经看不到旧岁的影子,我只好拍张合影就匆匆离去。回程途中,看到熹微初露,薄霜已微微融化为露水垂悬于围扎于菜园的竹子篱笆上,耷拉在铁线上的芥菜和菜花,仿佛瞬息勃发生机。溪那边有人圈养鸡鸭,且种植了油菜花,长得很高,似乎是败了,却也金灿灿迷人眼目,实际上只是寻常菜花,不是油菜花。
回到家后,看到路边聊天的人数有明显减少,似乎昨日的劝诫起到作用。这是积极的一面,毕竟捍卫这么一座小小的村庄虽不是难事,也需要众志成城。太阳轰然洞开霜雾,忽觉得这么祥和的村庄与疫情何干?主街上行人渐多,我碰到时任村支书的表嫂,她说上面来人指导工作,说大凡四人以上的聚集都要劝退,且需要去村两头堵路。我一惊,难道真的有什么新状况,这太让人心惊了。赶紧咨询县城的朋友,回复是这两三天是爆发期,不可掉以轻心。建瓯目前守卫工作做得很好,自然不愿意破璧,保持最终的完美无缺是终极目标。稍微的风吹草动都会让人不安,那些漏检的疫区来者是重点排查对象,而昨日的惊魂突发事件,恰似将所有人的心提到嗓子眼的导火索。我希望这样的导火索永远不要被点燃,否则那就是炸弹核武和深水区,后果不堪设想。
表嫂说村委人手不够,堵了这头堵不了那头,堵得了一时堵不了全时,效果如何也是拭目以待。不过他们临危受命的精神值得点赞,政府部门自上而下都如临大敌,实际上是对辖区民众的最大负责。阳泽村居民日渐增多,自然添加排查和监控难度,也希望我的乡亲们能相互执手,坚定值守,捍卫着属于我们的纯净领土,或许也是检验文明村落的一个重要契机,经得起锤炼的钢才能百炼不折,才能锻造更锋利的武器,对抗罪恶的病毒。
加油,乡亲们!让我们为家乡阳泽祈福。
03
最让我感觉压力的是,每天都要和父母进行一场战争。苦口婆心地劝诫他们不要去人群密集的地方,尽管周遭是熟悉的乡亲,甚至是亲戚、本家、邻居,但自觉自发是抵抗一切潜在风险的最好机会。看到老爸被锁在家里失魂落魄的样子又不忍,只能告诫,不要去朋友家里串门,这样会给别人增添负担。邻里之间未必会龃龉于外,但内心的别扭是显而易见的。
“你要换位思考。干嘛在乎这几天,以后没事了,天天出去都没人阻拦你。”多说了几次,似乎有点效果,果然出去的时间和次数锐减许多,但又不能控制他。不过纯当是心理安慰吧。我也希望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我就是那个庸人。
没有口罩,疫区来客,喜欢扎堆,常识缺失,都是乡下潜在风险,而且老人免疫力差,给了病毒可乘之机。最好的方式就是自我隔离,不是说完全不能出门,非得绕人而走,而是尽量远离人堆,选择人迹罕至的野外或山上去散步、锻炼、呼吸新鲜空气,这是保护自己的最佳方式,也是不给别人添麻烦的准则。即便发生什么,也是最大化地保护自己。
封村固然容易,如何说服乡亲自我保护意识倒是艰巨难题。不过似乎近日有了收效,母亲午饭时,说听外面谈论是有人吃了“哔啵”(老家对蝙蝠的称呼)感染的,我一下子想到恶心的蝙蝠刺身和蝙蝠汤的画面,赶紧叫她不要继续说下去。在很多西方吸血鬼影片里,蝙蝠都是作为不祥之兆出现的,作为病毒的超级宿主,它已经低调到与人类刻意分享昼夜,隐居洞穴,昼伏夜出,从不轻易伤人。即便如此,人类还去惹它们,只能说找死了。人类的罪恶除了凶残与无知外,还有自以为是的傲慢,贪婪和侥幸,这些不幸的劣根一旦汇集,就将像此次一样不可遏制地毁灭脆弱的人类。人类是食物链顶端物种的说法只是自我意淫而已。
在老家待久了,即使故乡的空气和阳光非常诱人,也难免感到无聊。这需要我们压住狂热的内心,凡事点到即止。朋友圈每天都有啼笑皆非的消息传出,让人愤慨,又让人无奈。但作为有独立思考能力的人,当面对新冠病毒是美国的阴谋细菌战之类的文章,如果是熟人,大抵提醒下,如果陌生人,直接屏蔽。这已经不是认知问题,而是智力问题了。脑残的说法确实侮辱人性,但有些人恐怕连残联也不会接收,实在无药可救了。庆幸的是,我的朋友圈几乎没有这样的人,大多是有担当,有想法,有怜悯之心的人,我敬重他们。对于那些收割别人智商税的人,只能说,他们会得到报应的,迟早的事。对于那些利欲熏心发国难财的人,只送他们一句话,“地狱等着你们”。
而所有为了民众安全的人都是英雄,都是勇士。
04
不得不承认,长期被囚禁在被封禁的农村是挺让人燥郁的事情,总得想点法子出去转转,为了不影响他人,我主张独自一个人,深入山地田野,远离聚集人群。
这几天的天气都显不错,只是气温维持在一度左右,颇为冻手冻脚。相较于在疫区日夜奋战的那些医护人员、武警和科学家们,我们算是很幸福的。身居乡村,远离主疫区,不仅能适时获取疫情消息,还能相对安然适度。一个幸福的人,还需恪守内心准则,不给自己招惹麻烦,不给别人添加负担。
我换了一条探趣路径,我没去溪旁或金斗寺,而是想去村委会看看。村委会离我家并不远,沿着市场小道拐个弯即到。途经村里医务室,已开门,暂无人候诊。估摸最近大家都怯于去诊所,生怕有个头疼脑热,就会被隔离。村委会是在阳泽先祖江氏江文蔚墓地之上修建而成,占地并不大,三层小楼,空间略显逼仄。门前搭着手脚架,似乎近期有装修。小院子里矗立着旗杆,红旗在晨风中飘动,飒飒作响。太阳还未起来,雾气弥漫,这是正月初七的七点五十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