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晚上，布龙路662号楼前的十字路口发生了一起命案，死者是我所认识的十八楼的邻居小花，当时我和她离得并不远，并且同她一样，我也在追逐一只老鼠。

没错，我是一只猫，和他们人类不同，我习惯夜间活动，尤其是有月光的夜晚，虽然他们严锁了门窗，可我依旧能从洗手间的通风口或者厨房留着的窗缝爬出去，夜晚的街道，整个都属于我。

追逐老鼠，并不是为了以此果腹，作为世代傲娇的喵星人，我们习惯了愚蠢人类供奉的各种猫粮和零食，以及随时可以享用的海鲜，所以，追逐老鼠的唯一目的就是满足我们骨子里的一股原始天性，和老鼠作对的天性。

我之所以把小花的死称为命案，是因为她无病无伤，比我年轻，平日里更比我健壮，闲聊的时候，据她说，她的家族向来没有遗传疾病，一直受到人类的追捧和膜拜，而昨天晚上，她就在十字路口偏北的花丛里追一只肥胖的老鼠，以她的身手矫捷，当她发出失败后的一声怒吼时，我心里就觉得奇怪，而后她从勒杜鹃花丛中颓废地现身，我只看了一眼，随后就是她倒在路边的那个画面，仅仅四肢抽搐了几下，就再无声息，我在十几米外的一棵榕树上，心里有些好奇，但更多的是害怕，没敢靠近去看，当下赶紧穿过马路，从楼道口顺着楼梯窜上十七楼，找到厨房留着的窗缝，钻了进去，这是我第一次近距离看到死亡，心里慌乱得很。

第二天一大早，我本来想找个方法通知一下十八楼的老太太，没想到她一早下楼锻炼就发现了小花的尸体，但她并没有表现出过多的悲伤，也没有为了小花的离开举行任何仪式，甚至都没有亲手将它的遗体埋葬，我看着老太太跟路边清洁工人说了几句话，那个穿着明黄色衣服的男人就把小花的遗体扫进了一个袋子，随后放进了垃圾桶。

我对老太太的冷漠和凉薄表示无比失望，并因为心中对于正义的坚守，我决定为小花报仇。要报仇，首先就要追查真凶，我跟着那个黄黄的男人一路走去，大约过了十分钟，按照他们人类的计时方式，应该是十几分钟吧，没必要在意这个，我看到男人在路边停下，转身进了一个小屋子，我抓住这个时机，一跃而起跳进绿色的桶，伸出一只爪子将包裹小花尸体的塑料袋划开，因为有些激动紧张，断断续续划了好几道口子，这才露出小花的遗容，我仔细地观察，发现她并未受任何外伤，也不像中毒，唯一有些异常的是胸口，有个位置稍稍鼓起，我想，这一定是被凶手偷袭造成的内伤，正要再细细观察，我听见脚步声临近，赶紧蹿出去躲进了路边的树丛，身后传来男人的喝骂声。

随后，我顺着平日里小花经常活动的路线，每个地方都走了一遍，依旧是毫无发现，包括昨天晚上小花追老鼠的路口，我也没发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回到十七楼，吃了点猫粮和小鱼干，我准备先休息一下，毕竟查案这件事很耗费体力与脑力。

我没想到，一觉睡醒再起来的时候，外面已经夜色深沉，我轻轻搓了搓脸颊，努力使自己更加清醒，这时候，窗外一个黑影忽的闪过，我吓了一跳，再看时，那个黑影已将往上飘走了，楼上就是小花的家，我一如往常从窗缝跳出去，飞奔到十八楼，进了老太太的家，透过玻璃往外看，黑影已经不见了，会不会是凶手？我心里胡乱猜测，有一些害怕，又有一些激动。

老太太家的生活条件似乎并不是很好，她一个人生活，这在很久以前，我第一次在楼下遇见小花的时候就听她说起过，但她从来不提自己在老太太家的生活状况。趁着夜色转了一圈，我没看到猫粮，只看到小花曾经用的碗里有一些散发着酸味的馒头，不知道浸泡了多久，人已经睡着了，我很希望能找到点线索，可最终只有失望，而且不小心碰到了垃圾桶，声音惊醒小花曾经的邻居——那只黑狗，感受到来自背后的杀机，我在仓促转头看了一眼之后便辗转腾挪逃之夭夭。

我又到了发生命案的十字路口，那只在小花手下死里逃生的胖老鼠再次优哉游哉跑到垃圾桶下面翻找食物，我今天没心情追它，且叫它得意几天吧，等我找到小花被害的真相，它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我这样想，一边在花丛旁边来回踱步。

旁边的马路上依旧有许多车辆轰鸣而过，偶尔没有车的时候，马路下面会有奇怪的声音传出来，那声音沉闷而隆重，就像一群大象在下水道里蹒跚而过，但我知道，这里不会有大象，于是我绕了很远的路，找到了下水道的一个废弃排水口，忍着腥臭往里走，地下管道像迷宫一样，七拐八绕，很容易迷失方向，好在我的听觉敏锐，那个沉闷的声音越来越大。

当一个巨大的黑影挡住我视线的时候，我下意识靠在了管壁上，借着微弱的光，我看到了一只巨大无比的老鼠，十个小花加起来那么大，它仿佛因为太过肥胖而变得不够灵活，听到我的声音，它也只是微微侧了侧脑袋，用勉强转过视线的那只眼睛瞥了我一眼，嘴里发出一声沉闷的“哼”，我壮着胆子问：“是你杀了小花吗？”

“哼，”它又往我这边侧了侧身子，我忽然想，它这样笨拙的身子，怕是爬出下水道都艰难，以小花的矫捷，应该不会被它抓到，于是我在它完全转过半个身子之前赶忙退了出去。城市的夜晚，如果抛开噪音很大的车辆以及时不时弥散在空气里的怪异气味，单从视觉上，还是很美丽的，就如我从下水道出来时，在城市的外围边缘看过去，星星点点的灯光镶嵌在云雾笼罩下高低错落的水泥建筑物上，像是把嵌满星星的夜空抠下一块，丢在大地上。但在这雾气笼罩里，我隐约看到一些黑影上下穿梭在城市中，是凶手？

随后的几天，我一直在寻找可能的真相，但依旧毫无所获，且最近两天出现了很奇怪的现象，在此之前，每天的早晨跟傍晚，楼下这条街上会有许多人带着各个家的狗子散步，附近常见的狗子，有一些跟我处得还不错，见面总会寒暄几句，有时候我会把小鱼干分享给他们，但最近，我已经看不到任何一个熟悉的狗子了，就连陌生的也看不到，似乎狗这个庞大的族群，几天之内就被消灭痕迹，如此，我怀疑是不是谋害小花的凶手再次作案，但怀疑终归只是怀疑，我找不到任何线索，也就找不到真凶，我只能耐心等待，等待发现证据的机会。

现在回想起来，那天夜里被十八楼的狗子发现后，他追出来，看向我的那两道凌厉眼神，除了本能的戒备，似乎还有别的一些信息想要传达，只怪我当时心虚，使了吃奶的劲窜跑了，如果我能壮着胆子留下，或许他知道真相呢，可惜，现在为时已晚，我再次潜入十八楼的时候，那里只有一个择菜的老太太，狗子已经不知所踪。

小花身亡后的第七天下午，我正在舒适的篮子里打盹，大开着的窗台上落下一只鹦鹉，我微微睁眼看下，见他没有要立刻离开的意思，便又闭上眼睛，享受温暖阳光照在身上的舒适。

“我最近总看到你，尤其早晨和傍晚，你在找什么？”

鹦鹉先开口跟我说。

“没找什么？你看错了。”

我并不想跟一个陌生的来客透漏太多，尤其是鹦鹉，他们家族在保守秘密这件事上是出了名的口碑奇差。

我想把他赶走，但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见鹦鹉的惊叫，我赶忙缩了缩脖子，睁开眼睛。

鹦鹉被一只人类的手牢牢抓住。

真是活该，好好的大片树林不去，非要落在人类的地盘，这下想要脱身可就难了。随后的几个小时，果然如我所料，人类迅速找到了一个金属制造的笼子，把鹦鹉关在了里面，还上了一把锁。

当天晚上，鹦鹉吵闹不止，他不吃不喝，一直折腾着，受不了这嘈杂，加上我还要出去调查真相，于是我早早地出去，彼时尚未天黑。

等我踏着晨光再次回去的时候，鹦鹉已经没有多少力气，看他的眼神并不像要放弃的样子，我可以想象，他一定是挣扎了整个晚上，对于习惯夜间休息的鸟类来说，这需要耗费极大的精神与体力。

“你回来了，你一定是在寻找什么事情的真相吧，不如我们做个交易，你要知道，我跟其他的同族有些差别，并不是每个夜晚都会待在树上休息，尤其是有月光的夜晚，我经常会跟猫头鹰一起畅游在星辉照耀下的夜空，这座城市，没有什么能够瞒得过我的眼睛，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可以告诉你。”

说实话，他的话对我很有诱惑力，虽然追查小花被害的真相这件事，一开始只是出于我的好奇和一点点正义感，但是这么多天下来，似乎已经变成了我自己的事，心里总有一个声音告诉我，必须追查下去，直到真相水落石出。

可是我又想，既然是交易，我又能给他什么？

见我没有立刻走开，他赶忙继续说：“只要你把这个笼子打开，放我逃走。”

我纠结起来，其实人类为了防我，已经把笼子挂在高处，因为我们族内有许多登徒子就喜欢招惹鸟类，且玩弄之后还会吃掉。但这高度于我而言并不算多大的挑战，真正犯难的是那把铁锁，若是我们猫族当年在森林中穿行无阻的祖先，仅凭一只利爪就可以把锁斩断，如今，千百年之后，我们已经习惯了在人类供养下的养尊处优，顺带着连赖以为生的利爪都早已退化，除了烤熟的小鱼干和熟透的水果，再也斩不断任何东西。

“我考虑一下，不过对于你夸下的海口，我还不能完全相信，你先解答我一个问题，这几天附近的狗子怎么都看不到了？”

“你看，原本作为一场公平的交易，我是不能这么吃亏的，可是为了彰显我的诚意，我会解答你这个问题，这几天在狗族内流传着一种怪病，他们发作之后就会像疯了一样四处咬人，而且，被咬过的人也会得这种病。”

“所以？”

“所以，许多养狗的人把他们的狗子送走了，至于送到什么地方，我也不太清楚，我只看到他们在清晨被带上一辆大卡车，离开了这座城市，至于那些没人收留的流浪狗，有一部分也被这样送走，还有一部分就更惨，被人类捕杀之后焚烧干净了。”

我的表情一定很夸张，所以鹦鹉似乎是怕我不相信，又赶紧补充：“是真的，

我跟猫头鹰一块去过城市边缘的垃圾场，亲眼看见他们被烧成粉末，你不相信的话可以去东南三条街以外，最高那栋楼后面的小树林找猫头鹰，他可以为我作证。”

我仔细看着他的表情，倒并不像在撒谎，正要点头答应，这时候有人过来了，往笼子里洒了一些细碎的颗粒，一种我从来不认识的东西，但鹦鹉并没有回应，依旧懒懒趴在那里。随后人又在我吃饭的碗里放了一些东西，我也不认识，看上去像一种水果，只是从未见过，跟草莓差不多大小，我放一个在嘴里，很有弹性，甜甜的味道，一口吞下去，连吃了几个，心满意足去篮子里打盹，至于跟鹦鹉的交易，我需要好好想一想，怎么把笼子打开。在此之前，趁着人类离开的空档，我劝鹦鹉还是吃点东西，要不然等不到逃走就先饿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