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男人和女人来深圳打工,同时进了一家几百人的五金厂,男人在仓库做搬运工,女人负责打扫厂区卫生。两口子没钱租房子,只得住在各自的宿舍里。女人躺在狭小的铁床上,听不到男人那响亮的鼾声,心里头慌慌乱乱的,一点也不踏实。
男人干的是苦活,像牛马那样拉着一车车上千斤的铁料,从早忙到晚,累得直不起腰来。女人心疼男人,每晚忙完手头的活儿,就去男工宿舍取回男人换下的脏衣服,抱回自己的宿舍洗了起来。衣服晾干后,女人放在嘴边闻了闻,又才一脸幸福地把衣服给男人送回去。有个晚上,女人正在宿舍折叠男人的衣服,李科长带着保安队长去查房。李科长一把推门进去,看到女人在折叠男人的衣服,脸色一沉,挺了挺腰板,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女人吼喊起来:“谁的衣服?女工宿舍怎么会有男人的衣服?你带男人来宿舍睡觉?”
女人天生胆小,又没见过世面,低着头,不敢吭声,瘦弱的身子筛糠似地颤抖了起来。
“科长问你的话,变哑巴了?”保安队长有些不耐烦了,卷高了袖口,冲上去就想揍女人。
“我……我的!不……不是,是……我的……我的……男人的。”
“国有国法,厂有厂规,就算是你的男人,也不可以带他来女工宿舍睡觉!你收拾收拾行李,明早去行政部办好辞退手续,去别的地方打工吧。”
丢了手头的工作,麻烦可就大了,女人急了,像个孩子“哇”的一声大哭起来。这时,宿舍长刚好下班回来,问清楚情况,对李科长一五一十地说:“大姐是个老实人,他老公在仓库干活,她经常去把老公的脏衣服拿回来洗,衣服晾干后再送过去。”
“厂里有规定嘛,两夫妻同时在厂里打工,可以申请住夫妻房嘛。你抓紧写份申请单交到行政课,我批准后你家两口子就去住夫妻房,两口子就该住在一起嘛!”李科长把脸定得平平的,语气缓和了下来。女人听说可以去住夫妻房,抹了一把泪眼,“噗嗤”一声又笑了起来。她迫不及待地出了宿舍,下了楼梯,欢天喜地赶去男人的宿舍。男人还没下班,女人就蹲在楼梯口眼巴巴地等着。
男人扶着楼梯扶手,一步一步地上了梯子。女人看到男人,眉飞色舞地抢着说:“你回来了,我们可以去住夫妻房,你明天写份申请交上去!”“好,实在太好了,我明天就写!我们没钱租房,厂里却给我们夫妻房住,老板真是菩萨心肠,菩萨心肠呀!”
次日上班,男人进了仓库,就去找主管讨要了一份申请单,他那双干重活的粗手,笨拙地握着小巧的圆珠笔,一笔一画地填写起来。他下笔很重,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圆珠笔时不时发出“沙沙”的声响。不知是紧张还是激动,男人填好表单后,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表单上交后,男人重重地吐了一口气,咧着嘴巴幸福地笑了起来。
几天后,还是没有夫妻房的消息。男人心急,就厚着脸皮去问找主管:“主管,你帮我去问问李课长,我家两口子的夫妻房……”主管点了点头,笑了笑,去了写字楼。几分钟后,主管回来了,摇着头无可奈何地说:“哎,课长说他忙,没时间去管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过些时间再说吧。要不,你自己去问问李课长?”
“我不敢去,员工私自去写字楼,每次罚款五百元。”
主管四处望了望,拍着男人的肩膀轻声说:“兄弟,听我一句劝,请李课长去外面吃吃饭,夫妻房就有眉目了。李课长就好这一口,这年头,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
“吃顿饭花多少钱?”
“李课长是讲排场的人,你得请他去酒店吃喝,一顿饭少说也要几大百块。”
男人摸了摸干瘪的口袋,里面也就几十块皱皱巴巴的零钱,那够请李课长去酒店吃喝呀!男人搓了搓手,实在找不到办法,垂头丧气地走出了仓库,去找女人商量夫妻房的事。女人听说请客吃饭要花几百块钱,一个劲地叫起苦来。她终究是女人家,心眼还是要多些,摸了摸脑门,得意地笑了起来,抢着大声说:“我想起来了,村长去城里找人办事,提着腊肉出门,他说城里人就喜欢土特产。我们家里还有几块腊肉,你叫爹寄过来,我们拿去送给李课长,说不定课长也喜欢吃哩。”男人点了点头,就给家里打了电话。
收到腊肉后,男人生怕舍友看到,就把它锁在床底下的木箱里。没人时,男人偷偷地打开木箱,里面的腊肉就散发出家的味道,他想起了老家的爹娘和儿女,眼角渐渐湿润起来。周六晚上,男人换上干净衣服,提着十几斤腊肉,去**宿舍楼给李课长送礼。他来到楼梯口,伸长脖子四处张望,没人后慌慌忙忙地上了楼梯。来到李课长的房前,男人喘了几口气,拉扯了一把衣角,握着拳头轻轻地敲了敲门。敲了门后,他又往后退了半步,舒展开拳头,低着头傻傻地守在走廊上。
“你是?”
“李课长,我是仓库的张二虎,给你送点特产过来。”
“进来吧。”
男人进了屋,他生怕弄脏了光滑的地板,站在门背后,不晓得提着的腊肉放在哪里。他想了想,就把腊肉放在茶几上,又退到门边,低着头嘿嘿地笑了笑。
“有事吗?”李课长品了一口茶,滋润了一下喉咙,翘着二郎腿漫不经心地问。
“课长,我想问问夫妻房的事,请课长帮帮忙。你的大恩大德,我两口子会一直记挂在心里,一辈子不敢忘记呀!”
“好吧,你回去吧,有了消息我会通知你的。”
男人千恩万谢地出来,退到门口又点着头说:“课长,我叫张二虎,二虎。我老婆叫……”还没等男人把话说完,李课长早就不耐烦了,“啪”的一声,重重地关上铁门。
男人缩头缩脑地摸下楼来,出了宿舍楼,就像卸掉了肩上的千斤重担,浑身有着说不出的舒坦。男人心想,李课长既然收下了腊肉,过不了几天,他们两口子就可以住进了夫妻房。这样一想,男人又咧着嘴巴幸福地笑了起来。
半个月过去了,男人和女人还是没有住进夫妻房。一天早上,女人打扫卫生,在厂门口的垃圾桶里看到一袋东西。她打开一看,是几块爬满了蛆虫的腊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