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第一章:祸从天降
从卢处士那里回来,一路上乌云密布,雷声从遥远的天空追逐着她的脚步滚滚而来,预示着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
待幼微急匆匆地赶回咸宜观,也不见绿翘如同往常一般坐在堂间读经,便直奔自己卧房去看个究竟。
眼前的一切证实了这半晌她心里的那种不祥的预感。只见床第之间被褥一返往常齐整地叠好放在床头,那床大红鸳鸯被十分散乱地堆放着,像是整理完成。那绿翘前来上茶竟也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出,一举一动全不似往日里一般,极不自然。再看她无端地隐隐散乱着的发髻,与那躲躲闪闪的目光,心下便认定此间必有什么非同往常的事情发生。
她的大脑飞快地运转着,突然陈韪的身影在她的脑海里一闪而过,便不由地大声问道:“莫非之前陈韪来过?”
绿翘因为做贼心虚,一个激灵将茶杯掉落在地上,只是低着头不作回答。幼微又将声音提高到八度再一次问道:“说啊!是也不是?”
沉默!可怕的沉默......
“啪”的一声,一记响亮的耳光在空中炸响!
由于惊恐所致,绿翘捂着脸朝幼微大声喊道:“是又如何?!”
一言即出,连她自己都吓得睁大了眼睛。接着便弯下双膝跪在幼微面前抱着她的双腿大哭起来,边哭边说:“姐姐,是绿翘的错,绿翘不该背叛姐姐,绿翘有愧呀.......”
这一刻,幼微木然地站在那里,全无了任何反应。
哭了好大一会儿她才抑制住自己的情绪,对幼微说道:“一切都是绿翘的错,今日任凭姐姐处置吧。”
稍微停顿了一下她又接着说道:“只是姐姐要向我保证,一定不要为难陈韪,他是个好男人,妹妹祝福你们相守一生,恩爱一世。”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幼微突然觉得自己的头已经炸裂开了,绿翘后面说的话根本没有听进去,仿佛天在旋地在转。
激情之下她愤怒地向绿翘扑了过去,顺手拿起平日里打扫床铺有的笤帚,紧紧握住毛刷一端,用木把向绿翘狠狠打去。边打边喊“为什么?这是为什么?”此刻她的眼前浮现出了李亿的冷漠,裴氏的狠毒,还有远去的李将军和左名扬的凄凉身影......仿佛曾经所有的伤害都为绿翘所致。她拼命地发泄着......
那绿翘觉着自己理亏,也深感对不起这多年来幼微对自己的大恩大德,她不还手也不求饶,任她疯狂地抽打着。直到幼微打累了,有气无力地坐在地上喘着粗气。
时间在这一刻安静地流逝着,竟不曾觉察到此时月已西斜,万籁俱寂。不远处的一声声蛙鸣将幼微唤醒,她才吃惊地看到绿翘早已倒在地上没有了声响,她的鼻孔和嘴角处还有二道明显的血迹。
她胆颤心惊地把手放在绿翘的鼻子下面,哪里还有一点气息。惊吓之余,立刻便瘫在了绿翘身边。
约摸过了半个时辰的样子,她才彻底清醒过来,看到眼前所发生的一切,顿时吓出一身冷汗。便哆哆嗦嗦将绿翘的尸体藏匿在床底下,又将床上散乱堆放着的被子将她的身体严严实实地盖起来。
她清楚这样处置还是不妥,仔细地思量了一番,等到三更过后,在离咸宜观不远处的小树林里挖了一个土坑掩将绿翘的尸体埋了。
回到屋里,她被深深的痛苦和自责淹没了。屈指算来自己与绿翘相依为命已十五年有余,她们不是姐妹却胜似姐妹,这些年共同度过了多少人生的风风雨雨啊,而此刻在这偌大的人世间她一直都是自己最最亲密的人。这么多年的相守相依,二人之间从未有过任何纷争。今日这第一次纷争,竟然是自己却亲手打死了她。天啊!我该怎么办啊?!绿翘妹妹,姐姐对不起你啊!
此刻她觉得自己就是一个恶魔,十恶不赦!
整整一个上午,她就这样伤心一会儿,再发一会儿呆;再伤心一会儿,再发一会儿呆。
她的眼前浮现出早年那座贫寒而又恬静温馨的小院,宽敞而祥和尽祎斋,绿植成阴李府和让她的灵魂一天天升华起来的咸宜观,以及在这些地方她和绿翘共同度过的每一段苦乐岁月。自已与绿翘的手足之情是那么弥足珍贵,可就如今竟然做出此等事来,无论从哪个角度说来自已都罪不可赦,还有什么颜面活在这世上?
正午的阳光从窗口射了进来,有些刺眼。一阵恐惧再一次涌上了她的心头,今日一早就到现在自己都没有露面,一向例行燃香、读经各种程序都忘记了。如此一来,自己的异常很快就会被人们发现,想到这里,不觉地后背生出一层冷汗。
她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暗自思忖是不是应该去报官自首?可是如此的话自己将如何面对世人?她打心眼里承认自己所犯之罪就是替绿翘抵命也是罪有应得,自己酿成的大祸的理应自己承担,可是那陈韪怎么办?我们的爱情又怎么办?
她处于一阵深深的矛盾之中,思前想后很久,最终为自己找了一个合适的借口。虽然铸成了大错,可是真的不是自己的本意啊,她为自己找了一万个理由活下来——也许此乃人性的弱点吧?她也无法例外。
思路一点点清晰起来了,最后她彻底清理好了现场,佯装一切都不曾发生过的样子面对着一切。
可是内心巨大的恐惧与不安却时时刻刻笼罩在她的心头。又是一夜未眠,她的脑海里犹如河边的风车般不停地旋转着,纷乱无比。直到日上三竿她再次从噩梦中清醒过来,眼前依然一片茫然。
这几天,对于陈韪她比任何时候都更加想念,时刻盼望着他立刻出现在自己面前,只有他的怀抱里,才是自己温馨的港湾。可是又害怕他的到来。她不知道当他问起绿翘的时候自己该如何作答,她更害怕自己会因为如此不堪的行为会永远失去他。
一想到从此以后,她时时刻刻都生活在矛盾与恐惧之中,她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最终还是又一次稳定下来自己的情绪,为绿翘的死找到一个似乎合理的解释,好以此面对世人。
就在她对陈韪的深切企盼与矛盾之中,朝思暮想的他如约而至。
其实这些日子陈韪内心的痛苦与纠结丝毫也不亚于幼微,他深深地谴责着自己,感到既对不起幼微也对不起绿翘。
在他的心中幼微是诗是画是一首高雅曲子,不染俗尘;绿翘则是一块晶莹剔透的小家碧玉,她纯真、机灵、活泼可爱,不仅幼微一向对她万般赞赏,也令自己心生怜爱。当然这种爱与幼微相比当属两个不同的范畴,更多的是欣赏,这么久了自己对于从未有过什么非分之想。怎奈那日醉了酒便将她当成了幼微,于是酿成了一桩大错,对此他悔恨至极。
虽说依照唐律自己和幼微完婚以后,绿翘便会随同过来作陪房丫头,那时候收作小妾也属自然。可是如今这一切毕竟尚为遥远,如今自己这般在背叛幼微的同时也伤害了绿翘。
思前想后,他决意勇敢地面对,因为逃脱是逃脱不了,与其让它成为折磨大家的隐患,不如及早道出求得幼微的原谅,方不至于留下后患。
这日来到咸宜观,他一见到幼微就长跪不起,不住地痛骂自己。然而幼微却偏偏使劲捂住他的嘴不许他胡言,二人撕扯了一阵便拥抱在一起大哭起来。哭罢之后心情轻松了许多,陈韪则缓缓道出了事情的经过。
原来那日陈韪来此未能见到幼微甚是失望,因心有不甘又想着今日时间十分充裕,便决定在此等候她的归来。
绿翘也道今儿时辰尚早,不如你我先下几局围棋,待昼食之后再差人前去唤她。如此的话既不误她与卢处士的相聚,也成全了与琴师的小聚之欢。
听罢绿翘之言陈韪也深以为然,二人就在厅堂间对弈起来。
说起来自己暗恋陈韪已经很久了,虽然不敢有任何非分之想,但真的很想在他的身边多停留一刻。可以说,绿翘于情于理都做得恰如其分,一点也不为过。
用餐时绿翘为他斟了上好的“富江春”,且因了幼微今日不在场,自己亲自作陪。不想这酒度数较往日饮用之佳酿高出许多,二人便不知不觉了有了几分醉意。
陈韪连连道:“不喝了,不喝了。”此时他已经困乏,只想小睡一刻。绿翘思忖着,如此也好,反正幼微回来还要些时辰,于是便打发他睡下,即刻就去差人唤回小姐,岂不是两全之策?
然而待揭开了被褥,陈韪一躺下便顺势将绿翘搂进了怀里。绿翘挣扎着要起来,而此时他却把绿翘当成了幼微,无论如何也不肯放手。那绿翘此刻因为多日的思念与煎熬,其炽热的情爱便一发不可收拾,心下思量着自己早晚都是他的人了,于是顺水推舟与之云雨起来。
事后陈韪便沉沉睡去,绿翘守在床边内心慌乱地不知如何是好。就这般混沌着似悲似喜,大脑里则成了一团乱麻。待陈韪醒来之后呼唤起幼微的名字来,二人方才如梦初醒,一时间傻傻地站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
绿翘抬眼一看那滴漏,才惊慌对地让陈韪快快离开。那陈韪也因为做贼心虚,顾不得思量什么,立刻穿上鞋子慌慌张张地奔出咸宜观。
绿翘这边紧赶慢赶地收拾床铺,未等整理好这一切,幼微便急急走了进来——这就是事情的经过,幼微全都明白了。
陈韪和盘讲述了事情的经过之后,如释重负。才想起自己来了这么久尚未看到绿翘的身影,便在目光在所及之处搜索着。
幼微见之,知道他是在寻找绿翘又不便询问。就稳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告诉他:“绿翘许是因此而内心不安,前日忽然有一远房亲戚来咸宜观寻她,便随那人去了,说是小住几日便会回来。”
如此云云。陈韪问了一些问题,她也都巧妙地掩饰了过去。这个答复在陈韪听来,似乎合情合理,便信以为真,不再打探。
此间,偶尔有人打探起绿翘,幼微皆以此言回应其人。虽然有疑惑者,也并不见有人深以为意。似乎此事将趋于风平浪静,但幼微深知,倘若日子久了,早晚会惹出什么麻烦的。她心中的忐忑之情,一日都未有消失过。
一日,有几位男性香客来咸宜观上香。事罢之后并未离去,声言久闻观主鱼玄机大名,今日定要与其好好探讨一番诗文。此乃情理之中,又逢幼微今日无事,正在静室里念经。心里虽有百般不情愿,也只能应承。如果强行推辞,又怕惹人生疑。
饮酒赋诗,众人热情极高。这群小生里,有两个温庭筠的崇拜者。席间,众人吟咏了很多温词,大家兴致越来越高。
一位小生不慎将案上的茶杯撞倒掉在地上摔碎了,便赶紧伏身下去收拾。嘴里还道着“对不起,对不起”,幼微安慰着那小生不打紧,忽然之间,心头竟袭来一阵不祥之兆,令她烦躁不安,心跳加快。
这其间,有人起身欲要如厕。因初次来此,对咸宜观环境有些陌生,须臾想到来时见不远处有一片小树林,正好趁此欣赏一下这里的风光,便未打扰众人,径自去了那里。
行走间,看到道观里房屋堂宇皆庄严高大,令人心生敬畏。暗自思忖着:那些修行之人在此中祭神之所,久居期间,受此陶冶,念经论典,他们灵魂亦可得到不断地升华。想到此处,不由地从内心升出一阵深深的艳羡之情。
打量了一阵,感慨了一阵,观赏了一阵才去如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