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只有名扬四海的名校学霸,才会记性好到无一偏差?未必。
当我站在连招牌都没有的潮州粥店,只有25岁却已是3个孩子的老板娘只需往我五官轻轻的扫描1.8秒,就能说出我想要的早餐:一碗放至微凉但还有小许热气的白粥、一碟不用淋上辣椒油的原味炸菜、一个本店的招牌菜煎鸡蛋鸡蛋要油而不腻鸡蛋无需添加酱油。我不过是第三次光临她不足三十平方米的小店,她却牢记了我的喜好,精准度不偏不倚,一一击碎我此前对她略为挑剔的条条框框。
八点上班,七点起床,多数打工者的早餐都在路边摊购买,通过包子、油条、豆浆是最常见的。边走边吃,更是常态。
而我喜欢一碗粥。
比起去大酒店吃饭时那个精致到只有婴儿拳头般大的小碗,我更喜欢粥店的大碗。一眼望去,被熬熟的米粒仿佛一朵朵正在盛开的花儿,它们将脑门挤在一起,以最热烈的姿态在展示它们最美好的那一面。白花花的婉如一池的粥被盛在一个至少容得下成年人三个大拳头的大碗,我由此能联想到一个词:大气磅礴。
一定不要早起,如果碰上周末,最好在9点前到达粥店。只有在最热闹时,才能感受到粥店最有生命力的时刻。看到有空位,我自觉入座。小店不像大酒店,拼桌还有服务员提供服务。落坐,白粥,炸菜,鸡蛋很快摆在我眼前。慢条斯理的拿起筷子,这个美好的早晨,注定要被我消磨上小半天的时光。我并不赶时间,而时间如果来赶我,有人没有位置可坐,那我会也会加快吃早餐的速度。我并不是只能慢慢腾腾的人,关键时刻我也能快马加鞭。如果时间不来赶我,我会让自己在粥店久坐。我不会让自己空坐着,将一小勺粥慢慢地放入口中,咀嚼的过程,慢至等待一片落叶降落的过程。
老板肯花电费,遇上29度的天气,墙上不仅挂着几个风扇,地上还摆放着2个粗犷的大风扇,营造出四处有凉意的感觉。
落座之前,我特意选了一个朝向厨房的位置。年轻的高个男老板,在厨房煎蛋。他的身后只有墙上的一把小风扇。汗湿的后背,他煎出的鸡蛋,跟机器切割的大小一样,每个都面带金黄。当20个鸡蛋放在一个碟子里,我仿佛看到:一字排开的双胞胎姐妹。
我喜欢小店入门的第一张桌子。这一张桌子是没有位置可坐的。桌子的作用是:将滚烫的粥放凉。每次入店,看到一排排摆放得整齐的正在散热的粥,内心里就会涌起一种亲切感。仿佛有回家的温暖。
能够在酷暑的盛夏,吃一碗放至微凉的白粥,只需花2块钱。多么难能可贵!我曾想:为什么这样的粥店能成为万年青般富有永久的生命力?卖电动车的,卖火锅的,这些来得快的店消失的也够快,快到我只知道这条街曾在某年某月某天开过一家这样的店,我还没来得及去光顾他家一次,他就已经挂出旺铺转让的牌子。当与粥店只隔一条街道的装修豪华而有大招牌的糖水店在运营了不到半年之后挂出旺铺招租的牌子,粥店却在城市的小角落里跟每一天都准时打卡的日子一样照常升起他们的牌面,确切地说,他们连招牌都没挂。他们的脸就是招牌,我甚至不知道他们姓什么,私下里我给他们起一个花名:粥老板。
粥店是夫妻店,只有两人在经营。疫情之前,他们请了2名员工。疫情之后,他们两人轮流换岗式工作。男的煎蛋煎累了,换女的进去煎;女的站着接待客人累了,换男的来接待客人。更多的时候,却是男的在洗碗,女的只负责站在门前,轻声对顾客说一句“支付宝,微信,现金都可以买单。”
高个子男老板好疼矮个子老板娘。协调是怎么来的。也许这就是仅供参考的模式。但我也见过矮个子老板娘心疼高个子男老板的模样,看到他骑着电动车买菜回来,还没停稳车子,她就小跑着过去拿菜。我才知道,原来关键时刻她也是大力士,仿佛加了链条似的,她能一次抱起一堆由膝盖开始高至嘴角的码成堆积如山模样的成捆菜。
也就是在这个时间,总会遇到一辆现代车。车子保养得虽然还有三层新,但一看都是有年份的车。至少也是一辆在深圳闯荡了20年以上的车。
车子的主人我并不陌生。我的前老板。湖南人在深圳闯荡的经历让我深感佩服。
每次看他现代车的刮痕,不管是车头、车身、车尾、车内,都留下了或轻或重的痕迹。那些印记的背后,每撕开一个口子来看,都能构成深圳记忆的一部份。
谈及过往,前老板说得风轻云淡,仿佛主角并不是自己。“副驾驶座的外车身,有个地方被刮得很严重,经过了多次维修也无法还原它的原样。那一次,已经是晚上八点,我开车从龙岗方向往坪地方向走,员工们都在工厂等着我发工资,我去找了几家客户商谈都没有如愿凑够这笔钱。在快要进入横岭路口时,也许是太困了,我竟然眯了一下眼,这一眯眼,等待我的是一辆泥头车与我迎面撞来。幸运的是,只是车身与车身之间发出了碰撞,车身因此留下无法弥补的重伤。”
不足三十平方米的小店,我品着一碗放至微凉的白粥。前老板吃着一碗皮蛋瘦肉粥,他每点一样小菜上面都要淋上辣椒油。
无辣不欢,有辣的日子才有盼头。他说。
生活就是这样,我的胃口并不是小到只需要一碗白粥,只是在经历色彩斑斓的生活之后,经过多轮磨合,我知道清淡且简约更适合我对生活的要求。然而他在经历过低潮还能有滋有味的来品尝一碗皮蛋瘦肉粥,何尝不是把热情当成了胃口。
前老板24年前来深圳。刚来深圳时,他的第一份工作是销售员。他肯定没想到,自己一做销售,竟然就是24年。
“我的客户,最近的从坪山开始,最远的出广东省。有次周末开车出去闲逛,不管走到哪,都能发现客户的工厂就在身边。才知道,这么多年以来,我竟然累积了这么多的客户,深圳京基100有多高,我所有的客户累积起来,至少大于一个京基100。”听说,做业务的人,是很能吹牛皮的。当前老板对我说出这番话时,他还不是我的老板,我对他说的话持半信半疑的态度。
后来,当他成为了我的前老板。我在一天之内就对他肃然起敬。一个在深圳做了24年销售的打工仔在自己当老板之后,他没有聘请新的销售,他选择了继续做销售。他在当上老板之后拿到的第一个订单,金额竟然是:380000。这个金额让我想到两个字:开挂。我以为我打字够快的,给一个金牌销售当文员,与开挂对应的词,无疑就是:累坏。
有很长一段时间,在办公时间,我连一口水都顾不上喝,手指始终放在键盘上,时间久了,感觉自己的手仿佛就是一双蝴蝶,那么轻盈,被时间的年轮训练成会飞的模样。
快,报价;快,扫描;快,看邮件;快,下单给车间。前老板的一声快如军令,让我的指尖更轻盈。突然想起了自己多年前刚来深圳时的第一份工作:打螺丝。刚开始,因为速度很慢,我的面前老堆货,拉长就会冲我大喊:快点再快点。我的心跟着螺丝一起跳动,巴不得把脚趾变成手趾,能让速度飞起来!
只有在下班之后,我才有空想:什么时候,我能清闲一点?
做梦也没想到,人生的起伏,竟然快过电视剧的情节。我甚至后悔自己此前对自己的发问,为什么想要清闲呢。
还是那间铁皮房,还是那间有空调但我不愿意开空调的办公室。每次望着车间工人们汗湿的后背,总觉得自己没有足够的勇气按下办公室空调的开关。当我的电脑里,不再弹出你有新邮件的信息,我真的慌了。
是疫情,让小微企业的发展成为了不可突破的瓶颈?
有员工说,模胚行业最鼎盛时遇上疫情,肯定会受到冲突。
仿佛坐上了过山车似的,当我坐在铁皮房的办公室里,看着急剧下降的订单。当最小额的订单1050元被我在电脑里按下确定键,想起此前这里曾经出现的一个超级大订单380000,我的心一下就凉到后背发冷。
窗外的天气,至少也有29度。
这里会关门吧?前老板创立的还不足四年寿命的模胚公司,在某一天也会出现在报纸的一个小角落上,写着:结业、清算。
工厂的生意是什么时候开始下滑的?
是钢材开始加价的时候吗?
还是员工们要求加薪时?
我一双习惯在键盘上飞舞的双手,竟然闲得:无处安放。
我竟然闲到上班时可以光明正大的刷抖音。有一天,一条抖音上的一段文字让我落泪:在深圳,先走创业一路,创业如果失败就走翻身路,翻完身了再走创业二路,最后创业成功走宝石路登上人生巅峰!视频中震憾我的是地铁画面,“下一站翻身”这一行字如同催泪剂,它的药力,让我眼角的泪水瞬间决堤。
下一站翻身,我做梦都想。前老板曾在铁皮房的办公室对我说过这句话。
当厂牌被摘下,我站在铁皮房。谁能想像得到,这里的明天会是什么样的。也许重型机器很快就会来临,将这里挖平。这里曾经诞生过的一张380000的模胚订单就会被淹没。25名曾经在铁皮房里工作过的工友的记忆也被一个铲子一铲清除。
可以选一样纪念品。前老板对我说。
我毫不犹豫地选择了键盘,它最懂我。我的手一放在它面前,它就知道要往哪个方向前进或后退。它从最初的刚硬被磨合到最后的柔软,这一切,得感谢前老板做为一个金牌销售源源不断接下的订单。
“我的客户,最近的从坪山开始,最远的出广东省。有次周末开车出去闲逛,不管走到哪,都能发现客户的工厂就在身边。才知道,这么多年以来,我竟然累积了这么多的客户,深圳京基100有多高,我所有的客户累积起来,至少大于一个京基100。”我终于相信了他说的话,他用实力证明了年过五旬的他,还是有能力制造一个京基100销售之路的勇气与信心!
在粥店重逢。前老板已经不是我老板的第25天。
听说,在他不当老板的日子里,他每天都要来光顾粥店一次。也许人在失意之时,需要找一处安静的烟火之地来安放正需要安慰的心灵。
买单时,我抢先一步比他拿出手机。“一起多少钱?”我问潮州老板娘。
还在铁皮屋办公室时,我曾看到前老板在看他的信用卡,他有许多的卡。还问我有多少钱。他告诉我,为了能确保员工们都能领到工资和供应商们都会拿到货款,他的身家已经是负数。
“你在我这里打工将近四年,吃住在厂里,逢年过节有奖金,年底有小奖励。你绝对比我有钱。”前老板把他的微信余额打开,我看了一下,上面显示:0.26。
“刚刚在一个群里抢到一个小红包。”前老板说这句话时,声音微弱,如果我不注意听,根本听不清他在说什么。想起他刚开业时说的那句话:“兄弟姐妹们,大家都要加油干,第一张大订单380000要准时出货给河源客户。”
目送前老板离开粥店。虽然我没问他未来的路怎么走,但我知道,他肯定会接着走出一条崭新的精彩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