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一 你戴口罩了吗?
踏入庚子年,新冠肺炎疫情开始在中国武汉爆发,最终演变成肆虐,仅仅是一个多月间。让远在纽约的我为疫情紧张担忧,夜不能眠,焦躁不已。未料,我替国内亲人的处境担惊受怕、惴惴不安的心情还没有完全消退。两个月后,几乎是在猝不及防间,新冠病毒就已经在我身边蔓延肆虐了开来。政府卫生部门对隔离和追踪感染病人的措施不力,个人防护病毒的方法又欠缺科学谨慎,让病毒几乎在人群中放任自流,来去轻易传染,纽约市的疫情衍变成美国的重灾区,成为全世界疫情的“震中”。令我胆战心惊、谈疫情色变。我变得惶惶不可终日,此时此刻工作生活在纽约,如处虎穴龙潭。市民首当其冲,深陷瘟疫热锅中,难以独善其身,我恐慌得晚上接连失眠。国内的亲人,又反过来开始替我的健康甚至生命安全担惊受怕了起来!
“长叔,你们有口罩使用吗?”侄女丽丽在微信中亲切地问我,让我感受到亲情的无价和博大。我欣喜地收下了这份永恒的亲情,然后以一副波澜不惊的语气答:“丽丽,我哪里用得上佩带口罩?勤洗手、保持6尺社交距离就足够了!”
侄女听了我的话后,突然提高嗓子说:“长叔,你不是搭地铁去上班的吗?”
我不假思索回答:“丽丽,我是搭地铁去上班!但搭地铁又怎么样了?搭地铁就得佩带口罩吗?”
“既然是乘坐公共交通工具,那么感染病毒的风险就非常大。再说,纽约市的地铁车厢里头,乘客拥挤人所共知,彼此之间难免近距离接触,感染肺炎病毒的概率是很大的,当然得戴口罩加以防备了!”侄女一腔焦急不已的口吻解释说。
我据理力争诘问:“我又没有生病,为什么要戴口罩呢?丽丽,你知道吗?只有医护人员和病人才用得着戴口罩!”
“口罩最大的功用就是防患于未然,既保护自己又照顾别人。当你生病了,再戴口罩已经迟了!”侄女叹了口气,似乎替我的执迷不悟痛惜。
“丽丽,当然不迟了。当一个人生病了,戴上口罩就不会将病毒传染给别人,这是美国联邦疾控中心(CDC)的疾病预防应对指引,人所共知!”我几乎是下意识地反驳说。
“长叔,你有所不知了,肺炎病毒可不是流感病毒,潜伏期长短不定,就算是无症状感染者,也会将病毒传染给别人。只有戴上口罩加强个人防护,自己健康安全了,才不会成为传染源,才能阻止将病毒传染给别人,不让病毒在社区蔓延!”侄女谆谆引导我说。
我不想跟侄女斗嘴,话不投机半句多,斗来斗去也有失我长辈风范。当然我也清楚,就新冠肺炎病毒知识而言,侄女先我身临其境,防护知识和经验肯定比我懂得多,这点不容置疑。我爽朗地答:“好吧,丽丽,为健康和家人朋友着想,我听你的,戴口罩安全坐地铁上下班,阻隔病毒传染,保证自己的身体健康平安!”
第二天早上,我不敢怠慢,没有忘记戴个一次性外科口罩出门,这口罩通常是我工作时防尘使用的。在通往地铁站的路上,我在心里嘀咕:所费无几,无损他人,呵护自己,何乐而不为?虽然戴着口罩,自己感觉呼吸不那么顺畅,与潜意识很不习惯。但一想到口罩可以阻隔新冠肺炎病毒的传染,我就毫不犹豫接受口罩带来的呼吸不畅快感,换来健康的体魄才至关重要啊,牺牲个人的点滴自由又有何妨!如果我平安,不但家人平安,跟我接触的同事朋友甚至素不相识的陌生人也都平安,个体、社会责任可谓重大。对社区、市区,对国家甚至整个地球,无疑是贡献了自己的一份抗疫力量。我脚步轻快地走进地铁车厢,刚刚站定,离我近的乘客一瞧我脸上的口罩,面部表情突然怪怪的,甚至皱起了眉头,仿佛我是怪物,无缘无故会攻击健康的正常人。他们接着不是别转头,就是挪动身子,像遭遇某种病毒一样,慢慢地离我而去。我非常尴尬,猜测到口罩应该是罪魁祸首,一下子便心跳耳热了起来。自己出于防护病毒目的戴个口罩,别人竟把我当成不折不扣的病人了,令我无奈忧伤。此刻,我无缘无故就埋怨起始作俑者侄女丽丽来,是她害我颜面扫地,形象受损。我急中生智,干脆从脸上扯下口罩,果断将口罩塞进裤兜,让自己迅速还原到一个正常的健康乘客里头。
移山容易,要改变别人的观念很难,要让其他族裔的人认同口罩的预防病毒作用,无疑难上加难。
果然,脸上没有了口罩遮蔽的我,看到后续上车的乘客,他们的站距和坐距,又跟我不设防,继续与我摩肩接踵了起来。
晚上,我破天荒用微信主动联系侄女,责怪她出的馊主意,让我早上尴尬,斯文扫地。中西观念,老外老中,明显水土不服。侄女听后,用恨铁不成钢的语气答:“长叔,你轻视口罩,你会后悔的!”然后是生气地关闭了微信。
也许是回心转意使然吧,一个小时后,侄女主动恢复了微信,替我出主意:“长叔,如果你觉得戴口罩尴尬难堪突兀,环境不许可。不如用围巾将口鼻遮蔽起来吧,拿围巾叠加两层,阻隔飞沫的效果也不错。反正现在是乍寒未暖的时候,使用围巾也不碍眼,这样也能起到阻隔病毒的作用!”
听了侄女的话,我细一想,连声说:“丽丽,你这个方法好。妙极、妙极!”
一个星期后,纽约地铁的车厢里头,戴口罩的人逐渐多了起来,我心情有些激奋,庆幸认同口罩功用的人开始增长。
但是,在纽约的曼哈顿和唐人街,佩带口罩几乎是清一色的华裔,其他族裔的人士佩带口罩的例子少之又少,让佩带口罩的华裔人士觉得自己不入主流,甚至有点儿神不守舍、战战兢兢。究竟市民佩带口罩是违法还是合法?这是个不能含糊其辞、遮遮掩掩的大问题。南方同乡总会的李国斌会长,会同纽约华文媒体的记者,高调拜访纽约曼哈顿唐人街的警察分局,就市民能否佩带口罩的问题,忐忑不安地询问警察分局的领导。警局的官员明确表示,佩带口罩还是不带口罩,是每个市民个人的自由,警察不会干涉。佩带口罩不犯法,警察不会对佩带口罩者罚款或者逮捕。任何人,不能够谩骂、攻击、威胁、歧视佩带口罩的市民。如果有市民因为佩带口罩,而受到别人的人身攻击,请市民拨打911报警电话!
有了警局这个说法做定心丸,我在地铁上佩带口罩就不再局促不安,感觉丢人现眼尴尬难堪了。
突然有一天,总统川普表态,他不反对大家在公共场所戴口罩和遮蔽口鼻物。还幽默一回:反正他不会戴,至少在短时间内不考虑。第一夫人梅拉尼娅却不同调,当晚就在社交媒体发文,呼吁民众从明天周末开始,在公共场所戴口罩,自制的口罩甚至围巾也无妨,能自愿遮住口鼻出行就行,口罩能起到阻止病毒传染的作用!
我终于可以大大方方地撤下围巾了,口罩的功用得到总统及第一夫人的肯定之后,我自然快意满怀,毕竟我是谨小慎微、遵纪守法的华裔,内心多了有总统撑腰的踏实感觉。自此,我乘地铁上下班,就堂堂正正地戴起了口罩,理直气壮得心无旁骛。口罩虽然是那种可以洗涤的棉质工作口罩,但胜在可以重复使用,节省了花费不说,还不会与医护人员、患者争夺暂时短缺的资源,我心安理得到不得了。随着纽约市疫情的严峻,我开始戴起了两个口罩,内层是棉质的防寒口罩,外层是一次性外科口罩加倍防护,最大限度地抵挡肺炎病毒的感染。
纽约市实施居家避疫,人们似乎一夜间从街头消失,楼房四周荒无人烟,繁华转瞬逝去。空前是无疑的,绝后但愿是可能。曼哈顿的街道空空荡荡,车辆踪影稀有,与昨日车水马龙的景象大相径庭,道路歇息昏睡,死气沉沉,令我深觉伤感凄惨。唐人街大多的商铺大门紧闭,如临大敌撤退,只剩下孤零零的货架独守门口。寥寥的行人,只管埋头走路,不敢驻足留恋街道,仿佛病毒无时无刻都在街边晃荡,伺机突袭所有健康的人,寻找自己的宿主,与智慧生命共存亡。
迫于生计,就算纽约市的疫情到了这么严峻的地步,我还得戴着两个口罩提心吊胆出行,走进依然拥挤的地铁车厢,警惕地坐在污渍满地的座位上,双眼不得不四处游移警戒,留意那些衣衫破烂,浑身臭气熏天的流浪汉。他们三五成群,居无定所。原本路宿街头,行踪飘然不定。疫情期间却在地铁车站安营扎寨,甚至将地铁座位当成自己的私有睡床,恬不知耻与乘客分享温暖如春的车厢,来回往返穿梭于终始站路上,逍遥自在,旁若无人。他们的防护意识薄弱,鲜有口罩遮蔽嘴脸,往往是肺炎病毒的最大被感染者和传播源。乘客闻之作呕,望而生惧,避之唯恐不及。
来到目的地,我如释重负地走出地铁站,正庆幸自己这一程没有与无家可居者遭遇,心里大呼谢天谢地之际。突然,一个非裔青年,气喘吁吁,径直跑到我的跟前,一声不响地挡住了我的去路,令我胆颤心惊。
我大吃一惊,遁声一瞅,被吓得几乎连自己的脚都瘫软了。只见对方健硕成一个彪形大汉,身材魁梧,无疑孔武有力。自己如果与对方冲突起来,可以说,我肯定不是他的对手。但此时毕竟是在光天化日之下,再说我和他素不相识、素无恩怨,正义站在我这边,我何惧之有?我壮着胆子大声质问对方:“什么事?”
“我的朋友,你能不能帮我擦卡?”对方冲着我笑着问。边说边用右手不断地做出,轻轻松松擦卡的手势来。
听了对方的话,我悬起的心才落下地,恍然大悟了过来。原来对方是让我帮他付一程车费。我内心有些犹豫,因为我的地铁卡并非无限次包月卡,仅仅是次数卡而已。帮助无相不识的别人擦卡,就意味着我要付出2.75元。
“我的朋友,我失业了,没有了收入,请帮帮我……”对方见到我在犹豫不决,就趁热打铁催促我。
我知道美国的失业人数,此时已经突破了三千万,令国人有惨不忍睹的慨叹,创下1929年美国经济大萧条时失业率的新高。
“好吧!”就冲对方这句话,我的心就被迅速软化了。
我说完后,就径直往地铁站闸口折返。对方倒是配合默契,一声不吭紧跟在我的身后。来到站口,我从口袋掏出地铁卡往闸口的电子感应槽一拉,随着“嘀”一声脆响,我就退了出来,让对方入闸。对方边入站边笑着对我说:“谢谢!”
我笑而不答,见到对方没有佩戴口罩,我打定主意不说话为安康。
“我的朋友,你可以送个口罩给我吗?”对方竟然回过头来询问我。他似乎看见我戴着两个口罩。我大惊失色,难道他看上了,我嘴巴上外层的那个一次性外科口罩?!
“对不起,我现在没有多余的口罩!”我客气地说,然后就是头也不回地离开地铁站。因为我嘴上的两层口罩,外面的已经反复使用几次了,而里层的棉布口罩,也已经洗涤得不成样子。明天,我自己还为口罩发愁哩,那里有多余的口罩送给人,除非重新去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