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对一个民工的素描
脚后跟已经磨破的布鞋
用粗布自己剪的裤子
严重褪色的衣服,领口还贴着一块油漆
粗手指,细脖子
深陷的眼睛,干燥的皮肤
蓬乱如鸡窝一般的头发。黑下面藏着白
扒盒饭,抽廉价的卷烟,偶尔喝酒
说蹩脚的普通话
而更多时候,清瘦的影子沉默如石
◎开往东莞常平的65路大巴
才上公共车的两个年轻人,他们的刀片
远比你的眼睛明亮,利索
他们用隐藏的欲望
割破了你的口袋。新买的棉衣别哭了
你看那棵红木棉,它刚刚长出了新芽
◎小凤
城中村的小凤在春风巷工作了十年
保健师。理疗店里的按摩小姐
那双手,在黑夜里不停地抽动
按摩房里恍惚而疲惫的眼神
目光琐碎而微小
小如遥隔千里故乡的灯火
小凤念叨街角橱窗里的那件白色连衣裙很久了
她总想发了工资就去买
昨天从财务部出来
小凤给弟弟买下了来信中的那部平板电脑
......“这是送给我弟弟的春节礼物”
此刻的表情像极了村口,母亲
引颈眺望的神态
◎你的笑像烈日下盛开的百合
烈日像狼群在城市的栅栏外徘徊
此刻,梦和风渐渐稀薄。低下去的身子
像强健的蜘蛛劳作。他们的脚步
奔跑于不同的建筑物之间。像汗水的跳跃
阳光的缝隙有骨骼裂帛的声响
眼前是各自生活的门市,手上摆弄的是油盐酱醋
在工业裁缝的梦想里。各自运行、敲打、焊接
在一行一行粮食的梦境里,种下汗水和沉默
忘记时间,忘记艰辛、曲折和沧桑
头顶的草帽,尽可避热,阳光一寸一寸地,喂进
粗糙的肌肤。皱纹在打着哈欠舒展,泛光
一阵风来,你的笑像烈日下盛开的百合,显得特别尊贵
那些从额头滴落的汗水,晶莹
在钢筋水泥间聚拢、浇灌、流动
我感受和触摸到,这些事物的坚硬部分
变软。以及,一切生命里的安详与宁静
◎一场人间烟火的交易
天微亮。高处的灯也有失眠的感觉
风隐藏在暗处。手电筒的光亮把自己出卖给了黑夜
藏匿于市井的鱼,纷纷浮出水面,漾起的
层层波澜。将生活的油盐酱醋
在黎明将来之前呵气,嘘长
他们是那个咳醒残夜的人
他们是那个挥舞屠刀割破黎明的人
他们是那个一夜之间把菜地搬空的人
他们是那个把煤气灶点燃蒸一锅镘头的人
他们把自己放置的身影与所有货物排列一起
他们被光亮一点点吞噬掉的日子,有薄凉的酒
那些案板上搁置的肉,和刀刃上舔血的骨头
那些篓子里滴水的菜,和抓在手心喊渴的鱼
一场人间烟火的交易,将与到来的黎明一起泛光
◎在上沙村,换一种活法
在上沙村,一群美团骑手云集于此
像麻雀聚拢在密集的树枝,奔忙跳跃
和我一样有着异乡身份的人。在低处生活
我们互为陌生者,又命运相系
一条横贯村庄的商业街,像缠着的黄金巨蟒
马路因宽阔而拥挤,因拥挤而繁忙
风吹过村庄的头颅。低处的人也有悲喜的样子
夜晚变成黎明,露水的影子变成风情的女子
婉转的夜莺以黑暗为背景,一切似乎有了暧昧的想象
从上半身移到下半身,再到街巷的每一个角落
那些在风中追逐易拉罐的老妇,风一吹,易拉罐滚动
那些在村巷吆喝收购废纸皮、旧手机、旧电脑的小贩
那些送外卖的骑手、载客的摩的、摆摊的、开小店的
那些所谓的来深建设者、渣滓、苦力和贩夫走卒
他们起早摸黑,咬紧牙关。他们连脸上的汗水和尘埃
来不及擦拭。目光在风中无力翻卷,卑微,乏力
如此具象的镜头十分生动,而清冷的光,戒备着陌生人的追逐
我显然不是隐士,一个尝试不同生活的异乡人
委身上沙村,换一种活法,劳其筋骨
万物各安其然。一切复归于沉寂
我已然失手将自己打翻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换一种活法的人
只为等待和黎明一起破茧而出
◎福田黄昏
第几次遭遇这样的时刻,不记的了
摄影师把落日摆在西南角上
从背后照亮深南大道,这座城堡
巨大的落差,像倒逆的瀑布
步伐匆忙的异乡人
一天的疲劳,倦偎在松散的晚霞前
隔着远远的距离
上沙村冒出的雾气,像一阵阵炊烟
整个黄昏都有了一股股米饭味
◎只要你蓬勃地活过
延伸的四壁与藤蔓之间,秘密行走的先驱
这些活着的成分。在时光里错综的根须
缠绕的枝蔓、复苏的嫩芽好似奔突的马匹
光景就在这斑驳的院墙缝隙间
一叠一叠的挂着。在风中滑行
顺着敞开的衣襟攀援
长藤裹紧那些锈迹的往事和秘密
抵消死亡对生命的忏悔
那些过往的青翠时光,如今刻在墙上
转瞬即逝的衰老换个姿势,重新复活
只要你蓬勃地活过,像满墙的藤蔓
把柔软的忧伤,变成一幕墙的矜持
春风拂过,生命延续为火焰
还有俯拾即得的勃勃生机
◎用目光所敬仰的美好人间
在这样的时节,与一坡枯树对视
内心的惶恐,我需要一些寂静和空旷
来揣测脚下这片土地深处的呼吸
我用目光所敬仰的美好人间
最终没能看清的是世人内心的变化
再长的声调也唤不回往事的青翠
夏风徐徐,拂过那坡枯枝
心底的往事和疼痛亦被吹散
这个时节,为坠地而亡的叶子祭奠
尽管这些世间颠倒的风景与我无关
树叶横陈更容易被大地接受
此刻。我感到身上的巨影沉重
犹如那些潦潦草草的生活,长满霉斑
从时光的缝隙里悄悄滑落,从有到无
这段随意放逐的过程,我岂能不知
它低于腰身,低于尘土,低于无地自容
◎在黑夜里,治愈心上的顽疾
内心深处不分昼夜地生长百花
而一朵花之外的刺,挑破夜的谎言
睡去的事物保持着安详的面孔
我在黑夜看着这个城市。夜在讪笑
多么需要一种勇气与赞美来养活宿命
那些疼痛不动声色地于深夜袭来
躲在夜色背后流泪的眼睛不是自已
灯光下翻译梦的觉醒。寂静围堵了月光
无需再说虚幻。黑夜藏着黑的眼睛
想着那些异乡人。在夜空中飘来飘去
风吹动窗外一树的木棉,却吹不走夜
坐在夜色里。有人熟睡,有人正在酣梦
有人已悄悄地在一首诗里抽走自已
只有它,才能治愈心上的顽疾
◎听见蚂蚁翻动枯草的声音
清晨。比安静更多一份静谧
能真切听见蚂蚁翻动枯草的声音
目光越过一扇窗。一盆菊花金黄
曙光落满花瓣。露水凝珠入土
此刻。时光,似乎变得尤其缓慢
该是能入画的清晨,滴在心上
活在人间的日子,每日匆忙
唯有此刻的清晨,才能感受到时光的善意
不急,亦不燥。无风拂过的湖面
某一刻,内心像洗去了多年的尘埃
轻松起来。低下身和家中经年陪伴的物件
进行对话,是如此美妙
我默默地拿起笔,书写
赋予这个清晨的诗行以长长短短
带着愉悦的微醺,在诗篇里
透彻发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