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与父亲的最末相见,是2009年11月的某一夜。那刻,他是刚刚辞世的。我站在他床前,轻抚了他的双颊,他的脸分明还很是温热,我轻轻地拭去了他眼角的泪,他的泪并不冰冷。
从此,相去万里余。
而今,一晃已十年。
“用不着把我的悲痛告诉你。他是我最爱的人。”
父亲是篾匠,是木匠,似乎还懂得一点儿**,但本质上是农人。农人最离不开的是土地,是牛羊,是锄头、镰刀、犁铧、耙子等农具。
一九九四年的七月,正是高考放榜的日子。二哥二嫂和我照例到自留地上种红薯,父亲照例赶着水牛,扛着犁铧耙地去。
对长期生活在土地上的农民而言,泥土即是闹钟,太阳就是指针。泥土的温热,太阳的矮高,无不准确无误地预告着光阴的去存。
九点一刻了,高考分数应该已经出来了吧。我急切上路,满怀忐忑,赶往有电话的亲戚小店。
阿舅不紧不慢地从糖果罐里抽出一张小纸条递过来。
我紧张得无以喘息。662!我差点没尖叫出来!
“谢谢阿舅,那我先走了,阿舅,谢谢啊,我先回去啦。"
“潜哥说,考上了,恭喜啊。"
“哦,谢谢阿舅,我先回去啦。"
归去的路上,我仿佛飘在空中。
“阿哥,阿嫂,考上了!"
“看你走路的架势,我们就知道啦。”阿哥闪烁着双眼,打趣道。
“走,今天早点儿收工去。"
远远就望见父亲在水田里抽赶着水牛。竹鞭举起又落下,落下又举起,不疾不缓,不缓不疾。水牛呢,拖曳着铁耙,时快时慢,时慢时快。烈日,在刚刚平整好的稻田上闪闪发亮;父亲,在似火燃烧的烈日下闪闪发光。
“爸,我考上了。"我朝田间喊去。
父亲并未停驻,也没“嗯”上一声,只是朝我们一眼,似笑非笑。
兄嫂三人坐定,新茶刚上一盅,父亲就回来了,不言不语,似笑非笑,只是一个劲儿地抽烟、食茶,食茶、抽烟。
儿女们都懂,父亲向来是严肃的,从不言笑。我懂,这似笑非笑,是父亲最美的温和,是全天下最美的温暖。
中午,仅存的一只母鸭被送上了餐台。
我确信,时间是可以为你而停住脚步的。
我也确信,时间是不会因为你的不舍而停住脚步的。
今夏正午,我和二哥一如以往上您坟头。墓间,蓝天白日,远山近水,一望辽阔,确乎有几分雄伟秀丽了。碑前焚香处,一尺来高的蒲公英依风昂扬,那一树的浅紫,不正是父亲您似笑非笑的绽放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