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只不过是一场生活,只不过是一场游戏,只不过是一场命运。”
1
杨阳第一次见到薛琳,就爱上她了。
薛琳长得当然好看,她的嘴角上翘,似笑非笑。杨阳不知道她是天生乐观,还是对生活已有所悟。你认真观察身边的社会女性,会发现很多人的嘴角向下弯着,和那个不高兴的表情包很像,这是年龄和生活的双重作用在人身上留下的痕迹。一个女人,乳房下垂不影响她们在外面的形象,但是她们的嘴角显示了对这个世界的疲惫和无奈。与其说杨阳爱上了薛琳的嘴和脸,不如说,他爱上了薛琳的态度。
他们以前没见过面,只是认识不久的网友,或者说是精神角落的朋友。薛琳要离开北京了,杨阳就说来送她,见一面,或许以后就再也见不着了。他们约了在薛琳住的小区旁边的一个火锅店。薛琳提前到了,订好了位置,等杨阳。
杨阳担心迟到,没有坐地铁,打车过去的。等他到了,找到桌位,薛琳抬起头看着他,嘴角露出了笑容。杨阳就是被这个笑容吸引了,爱上了她。
他们面对面坐着吃火锅,聊着天,无拘无束,像是一对老朋友。杨阳一直看着薛琳的笑容,他不知道自己的脸上也挂着笑,内心温煦。这是十二月的冬天,他们的谈话却如同一场春天,如同春风拂面,如同春雨润物。
不知不觉,两个钟头过去了,薛琳看了看手表,说,我去结账。杨阳本来要付,但是薛琳说,她可以开发票,公司能报销,就当是请客户吃饭。薛琳是一个干练直爽的女人,杨阳没有拒绝。
出了火锅店,站在门口,两人似乎都在等待对方说点什么。薛琳并没有邀请杨阳去她家坐一下,杨阳也没有提出来,是否需要帮她打包行李,收拾东西。他们的春天在火锅店的两个小时里,而外面是十二月的冬天。
沉默蕴含着暧昧,但沉默过久只会令人尴尬。杨阳不善于处理沉默,他伸出手,又抬了起来,对薛琳摇了摇,说:“那再见了。”
“嗯,”薛琳停顿了一下,“好。”
薛琳住的小区有保安看门,要刷卡才能进去。杨阳看着她进了小区,才转身往地铁站走去。
这个地方到处都是一模一样的高楼小区,没有方向感的杨阳有点迷糊,打开地图他才能找到地铁站。他找到了一辆共享单车,心中默记着路线,就开始骑了。左转右转又左转,杨阳骑了十几分钟还没有看到地铁站。于是停下来,拿出手机,又看了一下地图,才发现自己骑错了方向,又回到了原处。
刚才和薛琳吃饭的火锅店就在眼前,薛琳住的小区就在旁边。杨阳看到小区的保安还坐在岗亭里,正注视着他。保安肯定也认出了他,奇怪他在小区边转悠什么,是不是不怀好意。
杨阳摇摇头,为自己的路痴感到可笑。他抬头看了看小区楼房的高层,不知道薛琳住在哪一栋楼哪一间房。他甚至想给薛琳发条信息,说自己走错了方向,又回到了原处。他想问薛琳,能不能去她家里坐一会,但终究没有发出去。他骑上车子走了。
十二月北京的冬天,雾霾遮天,杨阳戴着口罩,在去找地铁口的路上。那是杨阳和薛琳的第一次见面,他不知道下次他们何时能够再见面,或许再也没有下次了。
2
薛琳和前男友张昱畅分手三个多月了。公司计划明年开拓南京市场,薛琳就申请调过去了。
收拾衣物打包时,薛琳看到那件红色连衣裙,那是张昱畅夏天送给她的。圆领,高腰,对开露背,后面有四个白色纽扣,两根腰带可以打成蝴蝶结,材质是雪纺的。薛琳本来蛮喜欢的。她记得夏日的一天晚上,下班回家,张昱畅把裙子递给她,说是送给她的生日礼物。当时她还挺感动的,这是张昱畅第一次送她衣服。然后她就试穿了,张昱畅在后面帮她把扣子扣上,薛琳转过身抱着他亲了一口。
试完之后,张昱畅又从后面帮她解开,解开了两个扣子,张昱畅的手伸了进去,握住了薛琳的乳房。薛琳就穿着这件裙子和张昱畅做爱了。
薛琳穿着这件红色连衣裙去上班,同事都说好看。她很骄傲地说是男朋友送的,同事又说她男友眼光不错,会挑衣服。一个女同事不无嫉妒地说,我男朋友每次挑的衣服都特别丑,一点审美都没有,直男癌。薛琳心里更开心了,她也是有虚荣心的。
还有几次和张昱畅一起参加聚会、蹦迪,她也穿上了这件连衣裙。最后一次穿是去李玫玖家吃饭。
李玫玖本来是张昱畅的朋友,薛琳和李玫玖认识后,两人就成了闺蜜,很快到了无话不谈的地步。李玫玖把张昱畅以前的女朋友数落个遍,说她们有多么不靠谱。李玫玖对张昱畅说,他的几个女朋友里,她就喜欢薛琳。她希望张昱畅和薛琳能够一直在一起,她和薛琳能一直做好朋友。
那天李玫玖家一共五个人,三个男人在客厅里聊天,薛琳和李玫玖在厨房做饭。主要是李玫玖做,薛琳给她打下手,择菜,切菜、端盘子。李玫玖不像以前那么多话,只是认真地炒菜,薛琳感到有些奇怪。
等菜都做好了,摆在客厅的茶几上,李玫玖和薛琳把碗筷也拿出来了。男人们自动地让出了沙发,坐在小板凳上。李玫玖从冰箱里拿出啤酒,看着沙发上堆放的衣物,说:“也没人收拾一下。”薛琳赶紧把衣服抱起来,李玫玖说:“放床上吧。”
于是薛琳把衣服抱进了卧室,在卧室她看到了一条和她身上穿着的红色连衣裙一模一样的裙子。薛琳怔了一下,呆立住了,心脏砰砰跳。她赶紧把衣服扔在床上,不知道是什么心理,在转身离开卧室前,她摸了一下那件裙子,是棉质的,不是雪纺,她很确定。
回到客厅,薛琳压制平息着内心的冲动,脸上还挤出一丝笑容,坐到沙发上,挨着李玫玖。李玫玖对张昱畅说:“你也坐沙发上啊,坐薛琳边上。”说着往边上挪了挪。三人一起坐在了沙发上,薛琳坐在中间,身子有些僵硬,这顿饭也吃得索然无味。
回到家,薛琳把裙子脱下来。她问张昱畅:“这是李玫玖挑的吧?”
张昱畅愣了一下,然后反应过来,他说:“我们分手吧。”那一夜,他们再没有说话。第二天,张昱畅就搬走了。
薛琳看着这件红色连衣裙,心想,以后她再也不会穿了,一会下楼就把它扔进小区的废旧衣物回收箱里。
3
每天早上六点半闹钟响了,杨阳醒来,就给陈雨发信息,“晚安”。而陈雨呢,给他发“早安”。
半年前,陈雨被公司派驻到英国伦敦,从此,他们就开始了异地生活。伦敦时间比北京要晚七个钟头,每天,杨阳醒来的时候,正是陈雨准备睡觉的时间。没有人规定一定要发信息、回信息,如果陈雨提前睡了,等杨阳醒来,拿起手机,就会看到陈雨发给他的“早安”。对方没有回信息,他们也表示理解。两人早已形成了习惯。
有时候,杨阳醒来了还会和陈雨聊几句,说说前一天他干了什么,或者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陈雨同样也会说说她的事,聊聊伦敦的天气,诸如此类。工作时间,两人尽量不打扰对方,但可以发“今天北京天很蓝”、“伦敦又下雨了”、“今晚月色很美”等等,对方大概能明白是什么意思了。
有一天晚上(伦敦时间),陈雨给杨阳发语音,说:“今天差点吓死我了。”
杨阳已经醒了,坐在床上,他问:“怎么了?”
陈雨说:“今天我带着公司一个英国小伙去谈业务,下午回来的时候突然下雨了,我们没带伞,就跑到路边一个屋檐下躲雨。英国小伙还挺绅士的,拿着公文包给我遮雨。我就抬头对他说没事,不用挡了,他突然低下头在我额头上亲了一下。我当时吓傻了,脱口而去一句中文‘你干吗’,估计他也懵了。”
“哈哈哈,他是不是爱上你了?”杨阳心里有一股醋意,但仍强作欢笑。
男人似乎向来很容易爱上一个女人,他们的热情消退得也快。
“我当然拒绝了他。”陈雨严肃地说,“我让他Behave yourself,保持距离。”
“好凶!”杨阳说,心里却无比快乐。
“你要上班了吧,快去吧。”陈雨体贴地说,“我一会就睡觉了。”
“晚安,”杨阳说,“爱你。”
杨阳想到不久前的一件事,也向陈雨坦诚道出:“去年底有个朋友要离开北京,我去送她。在她家附近吃饭,吃完饭,我骑着共享单车去地铁站,结果迷路了,兜了一大圈又转了回去。”
陈雨隔了一会才回,说:“是女的吧?”
“嗯。”杨阳说。
“没去她家坐一会?”陈雨问。
“没有,”杨阳说,“你知道我不会去的。”
“嗯,我知道,”陈雨说,“我睡了。”
“爱你,早安。”陈雨发了最后一条信息,把手机放在床头,关上灯,睡觉了。杨阳起来上班了。
还有半年陈雨才能回国,结婚五年,今年的结婚纪念日他们是不能在一起过了。
4
有一天,李玫玖在朋友圈发了一条消息,说马上就要离开北京了,开始新生活,定位是首都国际机场。对朋友们来说,作为社交花的李玫玖,这就相当于不辞而别。至少应该有一顿最后的晚餐,为她送行。
没有人知道她突然离开的原因,甚至不知道她是不是去了国外。李玫玖没有告诉任何北京的朋友,或许有人知道,但替她保密了。她离开之后,仿佛从世界上消失了,再也没有新的动态。当大家渐渐以为李玫玖从此就要脱离他们的社交圈,李玫玖又回来了,距她离开还不到一年时间。
最先知道消息的是吕扬,李玫玖在北京的前男友。吕扬又告诉了张昱畅,说李玫玖在一个青年旅舍里。他们两人约好一起去看她。
李玫玖的状态看起来非常不好,脸色憔悴,眼角和嘴角像是有淤伤,披头散发,和其他三个女孩子挤在一个四人间里,上下铺,衣服、袜子和乳罩随意地挂着。张昱畅问吕扬,要不要给她找个房子。吕扬说,你家不是还有一间空屋吗,让她先去住几天,我给她找房子。
张昱畅犹豫了一下,但是看到李玫玖这个样子,他不忍心拒绝。他说,我先问问薛琳。于是给薛琳打电话。
薛琳没有犹豫,一口就答应了。吕扬就开着车把李玫玖和行李送到了张昱畅家里。当天晚上,张昱畅和薛琳还带着李玫玖出去吃了顿铜锅涮肉。
李玫玖在张昱畅家只住了一个星期。第五天,薛琳要去南京出差,屋子里就只剩下张昱畅和李玫玖。
张昱畅和薛琳租的房子有两间卧室,一个特别小的客厅,他们自己住主卧,次卧里放着一个可拉伸的沙发、书柜和电视,平时他们在这里吃饭、看电视、虚度时光。李玫玖搬来后,就把沙发拉开当她的床。
那天,张昱畅下班回家,薛琳已经去南京了。李玫玖在自己的房间里,关着门。张昱畅没有理会,就进了主卧,上网,在电脑上看电影。电影还没看完,他隐隐听到李玫玖的房间里传来哭泣声,断断续续。他不知道是不是要去安慰一下她,哭声又停止了。
当他洗完澡,吹头发的时候,李玫玖的房间传来一声闷响,有什么东西落在了木地板上。他还是决定去敲李玫玖的房门。
李玫玖迷迷糊糊地说:“进来。”
里面没有反锁,张昱畅打开房门,闻到了一股酒味。李玫玖蜷缩在沙发上,穿着睡衣,地上有一个红酒瓶子,打翻了,红酒流在了地上,像鲜血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