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周庄有陈逸飞画过的方圆双桥,甪直有叶圣陶写过的万盛米行,乌镇有茅盾笔下的林家铺子。身为江南水乡六大古镇之一的南浔,或许是最耐得住寂寞的,她隐没在渐次繁华的城市建设中,偏安一隅,默默守望着浓厚的人文积淀,等候着不多但能真正读懂她的人……
浓浓秋意下的粉墙黛瓦
“江南”,总以为这两个字从启唇到发声,都会自然地生出水一般的韵律来,都有宛柔雅致的美静静流淌。农历十月,正是江南的小阳春,一觉醒来,踏上了去找寻梦里江南的南浔之旅。
秋风渐起,秋意正浓,沿途是一望无际的金黄色稻田。浓烈的,爽朗的,汹涌的稻浪,仿佛一条跃动着流向远方的金色河流。明净湛蓝的天底下,秋风在稻浪厚重的背脊上踮着脚尖轻灵地跃动,缕缕白云轻甩着长长的水袖,在蓝天上随意涂抹下奇妙的符号。稻浪的两岸,不时闪过一座、两座、数座青瓦白墙的农家小院,绚丽的秋之画卷里,青色淡淡的,白色也淡淡的。墙瓦上,还有随意攀爬的绿色藤蔓上,阳光随意洒落,悄然不觉地拉近了青与白的距离,让小院统一成温馨的暖色调。
当粉墙黛瓦渐渐多起来的时侯,稻浪已在视线中转折,骑着秋风浩大的曲线,向更深更远的太湖深处流去。四周依旧一片宁静,但繁茂的绿树、高高的牌楼、古色古香的商铺,还有来往的行人已然迫近车窗。打开车门的时侯,已经置身于南浔古镇略有些热闹的街市边。秋天临近正午的阳光,把错落在路边的香樟树、女贞树的树影切割得细碎而柔和,光影中流淌着古镇缓慢律动的节奏。
小桥流水边的旧梦欢歌
江南的小桥流水已近在眼前,脚步不由自主地轻些再轻些。岸边的垂柳轻轻摆动,树间的风声婉转嬉戏。正午的秋阳、轻风,还有小桥、流水,任时光流转,人流穿梭,仿佛存在了千年般,既短暂一梦,又亘古天长。禁不住有泪从心到眼缓缓溢出。
三俩少妇在岸边借着青石板搓洗衣物,带着厨师帽的小伙子扛着箱啤酒漫不经心地走过。一群男孩女孩嬉闹追逐着往小巷深处跑去。商铺里卖土产的大姐用吴侬软语热情地招揽顾客;窈窕少女倚着牌楼掏出镜子,专注地描眉;白发老者坐在树下的圈椅里,怡然闭目,欣赏越剧唱段。斯土斯人,欢乐自足。檐廊,粉墙,小桥,流水,目光里、絮语中,鲜活地敞开着,生动地连缀在一起,是动听的音符,也是高迈的乐章。
桥头的小食摊炉红火旺,锅里“吱啦”作响,臭豆腐炸得灿然金黄;“咕噜咕噜”声是滚烫开水的欢歌,随着老板熟练地手起面落,出锅,入碗,拌上葱、蒜、油,片刻工夫,香喷喷、热腾腾的江南特色阳春面就摆在了眼前。伴老桥下的鹧鸪溪,泰然而坐,佳面充饥,清汤解渴,回味像鹧鸪溪一样流水绵长。
徜徉古镇河道,处处明清建筑。此时的心中,既无凭吊,也无怀想,思绪似有若无。灵魂深处,一直藏着江南古镇的梦,轻灵而空蒙,是一幅笼着淡淡云纱的水墨山水图,是一阕清幽淡雅的古筝独奏曲,经年又朦胧,悄然弥漫,不思量,自难忘。而此时此地,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泛起阵阵涟漪,层层晕染开来,有温情的柔软,有忧伤的甜蜜,滋唇润舌,聪耳明目。此时此刻,清净的笑意,油然生于心底的柔柔喜悦。午后饭饱,搭乘上精致的乌篷船,在健美的村妇摇了千百年的浆声里,不觉悠然睡去。
寻常巷陌里的豪门情怀
醒了,在一道道轻轻划破水面的浆声里。浆声惊散了悠悠的树影,也惊醒了在秋韵中迷睡的游人。
狭长的河道,沿岸石板铺成的小街,小街上古旧的砖瓦,醒目的字号,宽阔的照壁,石狮蹲守的大门,铜兽掩心的门环……这里曾是商贾云集的繁盛之地、烟火万家的豪富居所。在这小小的古镇上,走出过拥有“四象八牛七十二黄金狗”之称的清末巨贾,也走出过张静江这样的民国奇人。
弃船登岸,随意找了一条小巷子,窄窄的,深深的,间或有老式煤炉的青烟飘起,慢慢地踱进古镇深处。葱绿的蒿草顽强地从石板缝隙里生长出来,几乎盖住了刻有“光绪十五年造”字样的铭文。寻常巷陌,适合怀旧。枕河人家的屋子没有徽商那些森然的马头墙,小木窗、小木门,白灰墙,八仙桌,灯挂椅,窗台上精致的瓷花盆里种的几乎都是兰花,拾掇得干干净净,又透着浓浓的书卷气。老街上的石板路有些湿滑,水洼里有老宅如镜像般的倒影,调皮的狗儿窜过,弄碎了历史……小小的店铺就开在鹧鸪溪边,依旧是那种老式的木头排门店面,卖着的文房四宝中有赫赫有名的“湖笔”,精致的笔架上挂着文人墨客们手中的“管城子”、“中书君”。微风过处,落叶缤纷。
沿着轻巧灵透的骑楼式长街,漫游于张石铭旧宅、小莲庄、嘉业藏书楼和刘氏梯号这些古镇的标志性建筑间。跟别的水乡不同,南浔大户人家的住宅,多是中西合璧的建筑。屋宇巍峨、雕梁精细、廊檐华贵、字画清雅。雕栏画柱的中式亭台楼阁和巴洛克式的阳台还有豪华的舞厅浑然相处,竟然并不觉得生分,在充分领略传统的同时,还能品味旧时代的时尚气息。气派舞厅中的地板和柱子有自欧洲舶来的,据说在欧洲也已难觅踪迹。南浔巨富的豪门气象,可窥一斑。行走在温暖的巷道中,石板路已被各色行人的鞋子打磨得光可鉴人,呈厚重而不浮夸的棕黄色,脚下随意踩踏的每一块青石板仿佛都有一段冗长的演义。
“世上几百年旧家无非积德,天下第一件好事还是读书”,“进而达济天下,退而独善其身”,如此联句,如此情怀,不难理解何以张静江芊芊江南小桥流水也曾惊涛拍岸浪谒飞舟卷起千堆雪,并功成身退人生圆满,何以刘承干读书买书写书校书藏书躲进小楼成一统也曾捐书捐财自我保全安享天年。曾经的财富与文化,使南浔古镇拥有浓得难以化解的历史沉淀和厚重的人文孑遗。
看着小莲庄满池的田田荷叶,感觉不到时令已过仲秋。当年看花赏月人早已飞仙而去,精美的回廊也在时光流转中度尽沧桑。年年月明,灯火犹存,笙歌不再,繁华过眼,烟云散尽,留下的只有这一池绿波,满眼青荷。
走出旧宅老园,独自一人逡巡在古镇街头,从大街到小巷,从小巷到大街。旧梦欢歌里的繁华似锦,如鹧鸪溪随岁月一起流淌着,生生不息,穿越古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