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题记 :在深圳这座移民城市,谁没搬家几次呢?被生活推着走,在颠沛流离的日子里,也丰富了人生的经历,让生命得到另一种丰厚的回馈。只有经历过人间的酸甜苦辣,才能开阔视野和胸怀,没白活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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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胡果儿第三次提出要搬家,否则她又住进公司集体宿舍后,康光光终于同意了。他们住在没有电梯的龙华城中村高达八层的农民房。好在他们住三楼,搬也方便。康光光肩扛着电脑主机在前面边走边叹道:“唉,住五年了,我舍不得离开呀!有感情了,像割下我身上的一块肉。”每当胡果儿提出要他搬家时,他都会这么说。跟在他身后抱着大号灰熊布娃娃的胡果儿便忍不住接过他的话:“哪又能怎样,又不是你买的房子,住一辈子也没用!”
康光光怔了怔,便又嘿嘿笑着应和:“那也是啊,有感情也没用,房租每月照常交,还年年长租金;迟交几天,房东就天天来敲门,电话也打个不停,好像欠了他高利贷,催得紧,房子住热了,房东还是冷的,真他妈的没一点人情味儿!”
“有这些想法就好,还是多花点心思赚钱买房就省心了。”胡果儿说。看来她对租房也不习惯。虽然没见她租房住过,但显然她也听到过那些房东劣迹斑斑的恶名。
一听这话,康光光就不做声了,他知道这还是一个不太现实的梦,只能想想而已。其实付个首付的钱,他还能凑合着,就怕付首付之后,哪天突然断供,房子被银行收回了,等于白白地为银行打工了,这是他的理解和想法,并没有告诉胡果儿。好在她也只是说说而已,并没有动真的,可反而让他更是心不安,常有那么一瞬间,他真有了买房的念头,只是这念头一闪而过,又很快被现实打回原形:在深圳买套房没千把万不行,二手房都要好几百万了。同样是水泥钢筋建的房子,比老家贵十倍以上,好像专门为亿万富豪建的,可哪有那么多亿万富豪呢!大都是去银行贷款买房,吃的比猪还差,穿的也比乞丐好不了多少,待勒紧腰带、省衣节食好不容易还清贷款,人也老了,也好好享受不了几年。这还算是好的,一旦几个月没还上贷款,房子也被银行收回去了,半生心血白流了,呼天叫地也没用。
这是一室户,以前康光光一个人住还觉得挺宽敞的。后来跟胡果儿谈恋爱,直到她也搬进来了,才觉得有些拥挤。多个人倒也没什么,他睡的就是双人床。主要是她带来了几大箱衣服,这些衣服包括她还在读初中、高中时的衣服,甚至还有校服,似乎她是生活非常节俭的人。这样的女孩现在可不多,能找到这样的老婆也是一种福气,让男人省钱又省心。后来他为此还问过她,胡果儿的答复让他大感意外;她说不是她喜欢节俭,也没有哪个女孩不爱美,不想吃好穿好:一是她没有更多的钱买好衣服,二是她有恋旧情结——这些衣服见证着她生命的成长,还没有穿破,只是短了些,并稍稍褪色了,但还可以穿;不过她很少穿,也舍不得扔掉。收藏这些旧衣服对她来说,胜过收藏天价艺术品。那些画在纸上的图画只能饱饱眼福,没有实用。而这些旧衣服可是曾给她带来实实在在的温暖。即便不再穿,那温暖也会在她心里一直延续下去。
人跟人就是不一样,康光光心想。参加工作后,他就来了个全新蜕变,将当学生时从内衣到外衣,从夏装到冬装所有的衣服,除了稍好点的送人了,其余全扔了,一件不留。他觉得自己走上社会,就得买新弃旧,从新武装自己了;就得摒弃学生气,摆出成熟男人的架势,免得让人瞧不起。事实上他也做到了。虽然衣服买的不多,但大多是名牌。从上百块钱的内裤到几千元的西服都有。
为了住得更舒服些,也更整洁美观些,康光光只好把电脑桌移到门边,在床的另一头留出空地方叠放胡果儿的箱子,自己的那个箱子就塞到床底下去了。摆放好了,倒也不显得凌乱,也不显得有多拥挤,他觉得将就住下去也可以;毕竟,比他在电视里看到的香港一家住十平方米的房子来说,这也算是够宽敞的。人家那才真正叫拥挤呢。可胡果儿不愿意,还在他们谈恋爱时她就表示这房间太小,容不下两人。这不,她住进来还不到一个星期就吵着要换房,让他租一房一厅,拖了两个月,他还是没能拖过去。后来胡果儿警告他,如果再不搬家,她就搬走。以前胡果儿住在公司四人宿舍也没听她说拥挤;唉,女孩子就这样,有男朋友了就特别爱面子,怕在别的女孩面前失面子,喜欢在她的朋友们面前炫耀。他知道湖果儿在她的朋友面前说过他还是有点实力的。不说买房,租个宽大点的房子还是没问题。不知道的人还能被她骗了,知道的人就嗤之以鼻。
而他跟胡果儿在一个公司上班,他有几斤几两同事们都知道。他不过是个主管,管着十几个程序员而已。工资虽不算低,有两万多,但也比他们高不到哪儿去,在深圳这样的一线城市,也只能够小康生活而已,买房买豪车只是一个心愿罢了。
在跟胡果儿谈恋爱前,康光光暗恋着另一个叫蝶蝶的女孩,那时候胡果儿还没有进公司。蝶蝶长得很美:有一头披肩长发,眼睛又大又亮,一看就是个很机灵有智慧的女孩。他几次想约蝶蝶单独去看电影,无奈始终未能如愿。蝶蝶当然知道他的心思,但对他没兴趣,甚至都不愿多看他一眼,每次都婉言拒绝了他。直到有一天,蝶蝶辞职后,被公司一个客户接走了;那客户是个不大不小的老板,是年近五十岁的中年人,秃顶,估计跟蝶蝶父亲差不多大,但也是个千万富豪,他才彻底死心了。
至于胡果儿,她是在蝶蝶离开公司半年后才进来的。她也是公司唯一的女程序员。胡果儿像是上帝特意派到他身边来安抚他的,给孤独的他带来一丝慰藉。很多时候,都是胡果儿借故来办公室找他,顺便多聊一会儿。胡果儿是个性格开朗但很单纯的女孩,比康光光小五岁,刚大学毕业,涉世不深;因此,许多时候,康光光还兼职叫她怎么与人打交道,怎么因人而异,言行有别;哪些该说,那些不该说,也是在他的调教下,胡果儿也成熟了许多。对职场也显得更自信了。直到一年后,他们才确定了恋人关系。
总共搬了七趟,他们才把能搬得动的东西都搬到楼下了。只剩下沙发。他们不打算搬进去,他们新租的公寓里有,搬去了也只能占地方。但还没想好是送人还是卖掉。
正在他们在楼下休息时,一对四十多岁中年夫妇走过来,他们站在这些物件前看了看,男人又问他们是不是搬家。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男人又问有没有沙发。
还没等康光光回答,胡果儿便抢着说:“有,你们要吗?”
中年男人点点头。
然后,他们就带着这对中年夫妇去楼上看沙发。
这沙发都是康光光五年前买的,包括运费总共花了两千多快钱。因为保管得好,看上去还七八成新。
在那男人又问要多少钱时,康光光想了想说:“最低价七百元卖给你们吧。”
“都这么旧了,还卖这么贵?”男人说。那女人一直没有插话。她个儿矮小瘦弱,脸色苍白,像是生病了,也像是长期营养不良所致,跟肥头大耳的男人显得格格不入,仿佛她的饭被男人抢吃了。
“那你能出多少?”康光光问男人。
“最多六百元。”男人说。
“不卖,不卖!”这时胡果儿打断他们的话,“这已经是最低价了,比旧货店还便宜不少,何况还有质量保证呢!——你看看,你摸摸,你坐坐就明白了。”
那男人看了看胡果儿,又看了看康光光说:“真的不卖?”
康光光毫不犹豫地点点头。那中年男人便扶着那女人走了。
2
我正在网上投递简历时,突然电话响了,一看是我以前的上司康光光打来的电话,我这才知道他们要搬家了。康光光说他有沙发刚才有人想买,但价钱谈不拢,他压得太低了,不想卖给他了,想把沙发送给我。
我马上答应了。我去他们家玩过,他们就住在我对面那栋楼。中间隔着一个小广场。那是三人沙发,皮裹的,(虽说是一室户,如果没有这沙发,估计胡果儿也不觉的有多拥挤,毕竟那是二十多平方米的大单间。)看上去像刚买不久,坐上去也挺舒服的。既然他送给我,我又何必让他为难呢,又何必拒绝呢,这可是不要白不要。我已经辞职两个多月了,还没找到工作,分文不入,正跟自己生气呢。而今意外地获得还不错的沙发,多少也能得到些许安慰。不是我贪小便宜,是为了得到一种心里平衡,像落水人见到一一棵救命草,也会本能地去抓住,能不能救命是另一回事。
于是,我主动帮他们一起把沙发抬到我家,也许是因长期坐办公室,没有进行必要的运动,短短几十米的路程,我累得满头大汗;康光光更是气喘吁吁,没走几米就要求停下来歇一会儿。结果,本来别人不到十分钟能办好的事,我们却花了差不多半个小时。忙完这一切后,我又帮他们一起把楼下的那些电脑、包裹、皮箱、餐具什么的一起装上他们叫来的小四轮车,再目送着他们离开这个小区,去两公里外的另一个小区。
在四轮车开出小区大门时,康光光还朝我挥挥手,我也挥了挥手。这个动作虽然简单,但却传达出我们之间的友情非常可靠,并没有因为彼此离开而失去了信任。说实话,我心里还是对这个曾经的上司蛮有好感,他从来没有对那位员工发过火,即便员工犯错了,只要对公司和他个人造成不好的影响和损失,他总是叮嘱他下次注意点,专心点,认真点。每次都是相同的话。我只所以辞职,是希望能得到更好的发展空间。在这家公司,再干十年八年,我也不可能有提升的机会,而我的开发技术在本公司是最好的。公司里现在热销的几个产品,主要都是出自我的手。老板也挽留过我,也答应给我加薪,可这并不能满足我,我毫不犹豫地辞职了。只是让我没料到的是辞职后,重新找一份工作会这么困难。以前,最多不超过一个星期,我就会找到新工作。这家公司在我从原来的公司辞职不到三天,就入职了。这从侧面说明深圳人才过剩啊。
让我更没想到的是,还没过几天,康光光又打电话给我,说沙发还是要卖,还是卖给那对中年夫妇,是胡果儿的决定。
这让我感到惊讶又有些愤怒。他这不是把我当猴耍吗?但我又没有理由发火;毕竟这些东西都是他们的,他们想怎么处理也行。便淡淡地回了句:“行,你们来搬走就是了。”
没想到才过了十来分钟,就传来了敲门声。
打开门一看,我不由地愣住了:只见门外站着五人,除了康光光和胡果儿外,还有一对中年夫妻和一个少年。还没待我出声,康光光和胡果儿便走进来。
“抱歉!我食言了!——”康光光朝我轻轻地说了句,一脸的不好意思。我不由地朝门外那站着未动的三人扫了一眼,他们正眼巴巴地望着我,眼睛里充满期待,好像没经我同意,他们不敢进来,心里突然像被什么刺了一下,有了轻微的痛感。这多像我当初去入职第一家公司的情景,没经人事部同意,不敢进办公室。便对康光光说:“看你说的?这本来就是你的东西,你想怎么处理多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