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真没想到,深圳城里头,还有这么多的祠堂。
最打眼的一处,在深南大道大冲段。那是深圳旧改最成功的地方。曾经的城中村大冲,一个华丽转身,变成非常现代、漂亮的一个片区,玻璃幕墙建筑一幢连着一幢,昂然挺立而又鳞次栉比……然而仔细一看,咦,这片浅蓝色的气宇轩昂的建筑群里,怎么还挤着灰头土脸的一座祠堂?
祠堂在连接深南大道的大冲一路,背靠50多层的大冲新城花园。这祠堂,叫郑氏宗祠。一眼望过去,只觉得它色彩艳丽、装饰繁复,与简约不简单的现代建筑形成鲜明对照;置身这样的建筑群,被一种现代风包围、挤压,更显出它的怪异、突兀、鸡立鹤群,让人感觉祠堂是一位古人,穿着长袍马褂,踱着四方步,走到西装革履的今人中间……那么,古人会觉得安逸吗?今人在惊奇之外,还会有何种特别的感觉?
笋岗的祠堂,在广深铁路深圳站不远处,在一段铁轨的旁边。人们乘坐火车抵深,快到站台那会儿,往右手边看,就可看到这座祠堂。可是,许许多多的人们,目光都落在路边的座座高楼上,谁会注意到小不点的它呢。
这祠堂,叫何真公祠,约建于明末清初,至今已近400年。最初,祠堂前只有田畴、农舍,田畴里的农作物、农舍走出的劳作的农人。这条铁路,原是广九铁路,于清光绪三十二年(1906年)动工建设,清宣统三年(1911年)全线贯通。那么,它是一条百年铁路了。祠堂立于铁道旁,默默感受着火车带来的震颤,体味与田畴、农舍不一样的感觉。又像一位饱经沧桑的老人,一百多年里,看列列火车南来北往,阅火车无数,阅旅人更无数。
更多的祠堂,藏在城中村里。蛇口半岛那一片,有大大小小的许多旧村,每个旧村里,至少有一座祠堂,多的甚至两座:在南山村,有陈氏宗祠、兰所陈公祠;在南园村,有吴氏宗祠、双洲吴公祠;在向南村,有郑氏宗祠、叶氏宗祠……这些个祠堂,都包围在新建的、贴浅红瓷片的农民屋中间。这一大片浅红,犹如一大块琥珀,把祠堂包裹起来,而祠堂,就像琥珀中的一只昆虫。这样一只昆虫,从头到触须、到身子、到足,都那么完好,且须可摇,足可攀,依然是个活物。
曾经有一则新闻:科学家在秘鲁北部挖出珍贵的琥珀化石,其中保存了两千万年前的微小昆虫。这则新闻里,重要的不是琥珀包裹着昆虫,一起演变为化石,而是在化石中,昆虫已是一段历史。那么,若干年之后,同样包裹在琥珀中的那些祠堂呢?
祠堂是聚族而居的产物,所以,只有村里才会有祠堂。深圳的前身并非渔村,但在发展中蚕食了许多渔村、农村,也是不争的事实。大略地说,深圳有多少城中村,便会有多少祠堂。城市里的祠堂,是城市快速吞食农村时,消化不掉的那一块。大片大片的农田被占、农民屋被拆,村民们拿了高额补偿,住进气派的高楼大厦里。而祠堂,是供奉祖先的地方,是族人的来路、族姓的荣耀,和家族血脉所在。祠堂的地,也是公共地块,不属于村里任何一个人;任何人都不能擅自作主,签字将祠堂地块卖了,让人将祠堂拆掉,变成一堆瓦砾。
是的,每当挖掘机的铲斗对准农村、乃至城中村时,便听见一个声音高喊着:把根留住!于是农民屋纷纷倒下,而祠堂依然屹立。
如此说来,祠堂便是根,是城市里拔不掉的乡村的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