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一、文威一怒燃心焰,白手学子始撰篇
江南冬季的文威中学校园里,红砖黑瓦的教学楼书声琅琅,好似擂鼓庆祝着一场青春盛宴,假若靠在窗边欣赏风景,还能闻得到一缕悠悠的书香。然而,这闲适的氛围却被办公室的一串骂声打破——
“十年?你想用十年的时间去出一本书,真的要让人贻笑大方啊,家里没有镜子,总有尿吧,也不看看你订正错题什么样?什么都不会做,你他妈就是一个屁!”严薛军怒目圆睁,拍案而起,信手撩起桌上的一摞试卷,一骨碌砸在莫光的脑袋上,劈头盖脸地训斥道。
莫光一声不吭地站立在原地,适才还表现出诚挚歉意的他,一听到严老师攻击性极强的言语,逐渐开始把两只拳头攥得生紧。但他能做什么呢?沉默,惟有如此,才能占据生活的制高点,不卑不亢。
“嘿,莫光,要不然你给我试试看,现在立马过去辍学,看看你到底是能够成为下一个韩寒,还是说会被生活弄得伤痕累累!”老严头板着铁青的面孔,露出冷冷的讥笑,牙缝上沾着微黄的烟渍。
“谁要辍学了?我只不过是在课间写点小说而已……”莫光忍气吞声地咽下一口唾沫,磨牙切齿,却只敢吐出一句唯诺之言。
听闻此言,老严头更是把原本就紧蹙不已的眉毛,又像用扳手转螺丝钉一样拧紧一些,他此时此刻所表露出来的威严面孔,丝毫不逊色于供奉在古刹寺院里的关公像。双眼中烧起一把熊熊的烈火,眉宇间嵌入两道深深的沟壑,额头上隆起三条亮亮的鱼尾纹,这便是严老师平日里生气时的招牌形象,活像一位剃掉胡子的“美髯公”。
“对不起,严老师,我会好好学习的,这么一点小事,您不需要大动干戈,辍学也大可不必。”说着,莫光便试探性地伸出微微颤抖的右手,企图从桌上拿回那一本他自己苦撰多月的小说大纲薄册。
“不许拿走,你高抬贵手,诶,这本练习簿先借给我看看,等这个学期结束再还给你,没问题吧?”严薛军一手死死摁住练习本,根本没法让莫光拽动它,还险些导致本子被一把狠狠地撕破。
“行吧,”莫光无可奈何地摇摇头,便重新低声下气地强颜欢笑起来,“那严老师您慢慢看,我就先不奉陪了,作业还剩好多。”
“诶,这才像话嘛……我跟你说,要是你数学成绩可以提上去,我不但会提前把这本子还你,还得好好鼓励你搞文学事业呢!”严老师口口声声说着风凉话,摆出一副“横眉冷对千夫指”的冷峻模样。
莫光早已习惯严薛军的冷嘲热讽,这个自诩“以师德著称”的数学班主任,曾不止一次在众师生面前用语言暴力凌辱差生,有时还会因为班级成绩下滑而让全班同学罚抄试卷,甚至于立下“不订正好试卷就不准吃饭”板上钉钉的规矩,害得许多学生连饭都吃不上。
每天早上六点起床,六点十分晨跑,绕着操场飞奔三圈,只有十分钟时间吃早饭,同学们争先恐后地用餐,生怕老师哪天又会控制不住情绪,突然发飙并以“禁食”的方式来惩罚他们。吃饭时间段,学生每讲一句话,就要罚站十分钟之久,罚站时间可无限叠加;被批评的时候,谁要是敢在老师面前“哼哼”一声,谁就是跟自己的小手过意不去——不是用戒尺抽打,就是罚抄一道错题两百遍,纯属泄愤,不仁不义。许多孩子明明交了饭钱,一整天下来却没吃过一顿饭。
这便是莫光首届初中生涯的大致生活景貌,烦闷得令人发指,疲惫得令人心酸。身为青年学生的他们,朝气蓬勃,积极向上,却不得不以服从命令为天职,任由老师们展开情绪化的教学摆布,口头上说着“我努力,拼搏奋斗”,心里却在诉苦“我好累,也很难受”。
就在昨天晚上,莫光所在的B106寝室,有人夜间讲话违纪,今天一大早,寝室里的七名成员就被叫到办公室里,接受老严头的严刑拷问和“灵魂三连击”:“学不好!考不好!生活常规也做不好!”
“从今天晚上开始算起,一直到放寒假为止,你们B106寝室都不允许开暖气!看你们半夜三更的还敢不敢说话……回寝室后,莫忘了与宿管如实交代!”十冬腊月的这个清早,严薛军就板着一张阴沉的脸训斥着莫光一行人。七个耷拉着脑袋的孩子心里骤然一冷,想象到大伙儿躲在被窝里瑟瑟发抖的惨样儿,难免会闹得人心惶惶。
“而且,如果期末没考好,就用额外的寒假作业来弥补分数的缺憾吧!” 严薛军“砰砰”地敲着办公桌,提高了三分音量补充道——孩子们相互暗暗地瞥了一眼,那目光宛若窗外的潺湲寒水……
早上刚被老师训话,说要全寝室一直“禁暖”到放寒假,下午又因为小说大纲薄册被老师没收,喊去再训骂一顿,莫光也没办法。想到这里,他不由得深深叹息一气。生活是一道魔咒,唯一破解的秘诀便是努力向前走。适者生存,他别无选择,只能接续前行。
悻悻回到教室,莫光便迅速收敛起片刻沮丧的面容,重新用休休有容的友善笑脸对待每一位同学,仿佛刚才严薛军拿走的并非他倾注多月心血的小说大纲薄册。等莫光重新若无其事地坐到座位上,却见同桌的夏展翅挤出一个幸灾乐祸的鬼脸,这才发觉臀部一股清凉。
“夏展翅,你怎么好意思的,又把风油精倒我座位上来……”莫光嘴上说着好像不快,可脸上依旧保持着嬉笑之态,他深知夏展翅只是成心想要捉弄自己一番,同学之间的交流并无多少恶意可言。
“嘿,小莫,老严头都跟你说了些什么呀?他有没有把你的软皮抄没收哇?假如被没收的话,以后你写小说该怎么写呐?”前一阵子还对莫光不冷不热的夏展翅,这时候居然开始旁敲侧击地寒暄。
莫光释然而笑,却又意味深长地吁出一口气,缓缓摇了摇头。
“看样子是被没收啦?那你下次写的时候得提防一点儿,可别再让陈笑宇拿去把玩欣赏,他的座位是老严头常来侵犯的重灾区!”夏展翅象征性地抛出一段贴心的话,作为兄弟之间肝胆相照的方式。
“嗐,没事,这种事情也不能怪陈笑宇,怪我没有及时盯住老师的出没,只能说老严头最近太鬼鬼祟祟啦,真不是一块好惹的料。”言讫,莫光从口袋里掏出两张餐巾纸,擦拭着屁股沾上的风油精。
夏展翅“咯咯”地笑起来,从自己抽屉里抽出三张纸巾,嬉皮笑脸地递给莫光,用莫光的话说,他天生一副“恶作剧式”的笑容。
傍晚去食堂吃饭的路上,夏展翅和莫光两兄弟再一次肩并肩行走,今天是一个老师不查作业的大好日子,他俩不必再担心自己的错题有没有抄完,一路上都可以“为所欲为”地畅聊人生,讨论理想。
“小莫,你长大以后准备到哪里去工作,打算做一份什么样的职业呀?是想在北京的鲁迅文学院当一名进修作家吗?”在这个不适合聊大主题的短促时间段,夏展翅却一反常态地引出一个新话茬。
“去不去鲁院无所谓,关键是要指点江山,激扬文字,其实学习的根本目的,无非就是让人在认清生活的真相之后依然热爱生活。”莫光两手叉腰,不置可否地笑一笑,恪守着心田里的淡泊宁静。
“那你知道我以后想干什么吗?”夏展翅一笑起来就合不拢嘴,他一向喜欢在谈笑风生的时候卖个关子,令人丈二摸不着头脑。
“我怎么知道你想干什么……难不成是卖缙云烧饼?”莫光又开始展现他幽默风趣的本质,其实他本来想一口咬定“卖拖鞋的”。
“去你的吧,我才不会去卖缙云烧饼呢,我可要做一名忠于奉献祖国的科学家!”夏展翅乐不可支地侃起大山,目光坚毅而明亮。
“不错,不愧是你夏展翅,想不到你的志向居然如此远大。有志者事竟成,只要你相信自己,就没有什么事情是做不到的。”说完,莫光便鼓励性地拍一拍夏展翅的肩膀,寓意对这位兄弟寄予厚望。
“嘿嘿,小莫,等到时候我如愿以偿地当上科学家,也会常回你的老家来看望你的,在事成之前,你不要告诉任何人喔!”夏展翅眉开眼笑,脸颊间嵌入两个浅浅的小酒窝,这是他的可爱之处。
“行啊,等你功成名就的那天,我们再坐下来叙叙旧!苟富贵,勿相忘,到时候我这个写文章的人,还得多仗仰兄弟你的威名呢!”莫光不失和谐地鼓一鼓掌,对夏展翅远大的梦想表示充分认可。
“一言为定,等你哪一天获得哪一项文学奖,不论多远,我也都会前来为你助兴,为你捧场,为你喝彩,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夏展翅还是那样的童言无忌,他殊不知莫光已经是一位现实主义者。
应和着夏展翅的掌声雷动,莫光冁然而笑,他希望自己面前这个活泼开朗的古灵精怪,能够一直秉持这一份童真和理想的初心,在汹涌的人潮之中固守一片净土,尽管这种赤诚的情感很难保持长久。
当天的晚餐菜品中有香酥鸡排,两兄弟的餐盘面对面摆放着,夏展翅把一块鸡肉啃得津津有味,仍不忘从嘴巴没碰到的边缘部位,掰下一小块鸡丁递到莫光的盘中,令他心怀感激,点头示好。
“谢谢你哎,夏展翅,你也多吃点吧,不够再去盛饭!”莫光已是满面春风,一边大快朵颐地吃肉,一边温和可亲地笑道。
“小心,别讲话,老严头站在你后面!”夏展翅敏锐地察觉到气氛中流露的一丝诡异,眼中寒光一闪,便埋头装作什么都没看见。
这时候,莫光只觉得身后一股寒流暗涌,屏息凝神,却不敢回头观望一眼,那严薛军便健步如飞地走到他身边,伸出冷冰冰的手掌心,“啪”的一声拍在莫光的肩膀上,又将他的衣领拼命向上提扯。
“莫光,夏展翅,吃饭讲话,小组各扣一分,两人罚站十分钟!”严薛军煞有介事,怒发冲冠,面露凶意,如同莫光犯下滔天大罪。
莫光被严薛军一把拽起罚站,却因重心不稳而打一个趔趄,所幸坐在正对面的夏展翅及时站起来扶住他,才避免一场意外的发生。
沉默罢,莫光抬眼凝视着夏展翅的双眸,惟见对方的眼神中荡漾起坚毅之神色,仿若燃烧着一种镂刻过信仰的光芒,饱含温存。小夏的双手紧紧扶稳着小莫的双肩,俩兄弟合作的默契度是如此之高,以至于让身旁一些“吃瓜”的同学情不自禁地发笑,再次引发严薛军的冷眼注目,以及那一句威胁性极强的“小组扣分,三分起扣”。
夏展翅用鄙夷的脸色朝严薛军冷瞥一眼,似乎在责备他的粗心大意险些伤害了莫光,所幸“高山流水遇知音,心有灵犀一点通”,两兄弟连罚站都要分秒不差地凑成一拍,才好不容易面对面共进一顿晚饭。接下来这一餐,他们可得好好享受一会儿双腿酸麻胀痛的滋味。
通过眼神暗语交流,夏展翅示意老严头已经走远,问莫光要不要把饭倒掉,反正老严头管得着他们讲话,也管不住他们倒饭。
收到战术信号后,莫光先是迟疑一阵,接着便埋头扒几口饭菜,又摇摇头,意思是:这么美味的晚餐,全部倒掉岂不可惜?
佯装着大嚼米饭的模样,夏展翅见莫光的态度如此坚决,也只好顺从对方珍惜粮食的意愿,囫囵吞枣地吃下一片娃娃菜。站着吃饭对于天性好动的夏展翅而言,可不是一件好受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