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我与深汕合作区结缘,始于2020年我先生与导师合作撰写的一篇报告文学。从他们洋洋洒洒的文笔中,平日疏于关注新闻的“愚妇”才得知距离深圳市中心120公里左右,有这样一个令人向往的“深圳第10+1区”。后来偶然翻看先生的QQ空间,发现他早在2014年1月就发布了一条“说说”,上面写着:“跟导师去了汕尾鲘门镇,租了一条渔船浪游海上,自己撒网捕鱼,傍晚满载而归。真心喜欢那个南方小镇,宁静,质朴,安然。”那时候,我和他还未开始交往哩。
合作区由原汕尾市海丰县西部的四个镇组成,分别是鹅埠镇、小漠镇、赤石镇、鲘门镇。我工作的单位是合作区管委会公共事业局教育科,位于鹅埠镇。入职之前,我和先生已就未来的“异地恋”达成一致意见,即周末二人必约定相见,美其名曰“小别胜新婚”。这份“新婚之喜”还夹杂着 “出得厅堂,暂离厨房”的愉悦。单位安排的宿舍与管委会大楼隔着“深汕大道”。大路上来来往往的多是泥头大车,它们日夜不息地运送着水泥沙石,也承载着建设深汕的希望。出于安全考虑,我每次过马路都分外小心。一天,一辆泥头大车从眼前减速经过,我下意识地往后躲了一步,司机大哥从车窗边俯视看我,咧嘴笑了笑,像是识破了我的谨慎和胆怯,随即神气十足地按响车喇叭,嘟——我耳朵快要被震聋啦!等我回过神来,那人早已扬尘而去,或许这是他与路人打招呼、开玩笑的方式罢,他身上肩负着“深圳速度”式的忙碌,想要又好又快地建设一座新城,就必须朝着目标继续赶路。
宿舍小区名为“创业村”,有“创建新城,业起鸿图”之义,这三个汉字的灯箱醒目大方地挂在小区前门,让早出晚归的干部职工们自然而然地谨记勤勉创业,努力工作的责任担当。我的房间在顶层,方位视野良好,能遥望远处的山林和村落。天快亮时,整个鹅埠镇都笼罩在面纱般轻薄的稀雾中,山间总有烟气缓缓生出,随着清风的吹拂柔软地飘在半空,似有若无地绕在管委会大楼的周围,里一圈儿,外一圈儿。亮了一夜的彩灯早已歇息,只等红日相伴朝霞从青山的另一面悠悠升起,带来一份崭新的光明。这时水汽都蒸发散尽了,天空变得湛蓝晴朗。到了晚间又是另一番景象,群山在夜幕下渐渐隐去,它们沉默着,任人在广场舞曲中唱呀跳呀,尽兴地抒展歌喉,活动筋骨。大道两侧的霓虹灯华丽开启,让大道像是一条五光十色的小河在黑夜中蜿蜒流动,穿梭其中的车灯如浪花上的莹辉,星星点点地闪烁不止。夜里的山林依然静默,它们睡得比人早。
一户宿舍一般有两至三个房间,我的房间是主卧,有专用的卫生间,免去了与室友抢占洗漱顺序的尴尬,也方便我先生偶尔前来探望。另外两个房间的室友,一位是在区生态环境局工作的女生,名叫妍妍,已经在合作区生活一年多了,我们之间的话题很少,但彼此客客气气,相处融洽。妍妍是汕头姑娘,她家离合作区近,每月她都会回去一趟。在管委会工作的同事很多是粤东人,除了本身就在汕尾出生长大的,也有来自周边汕头、潮州、揭阳、普宁、惠州等地市的,他们或多或少都怀揣一份建设新区,振兴家乡的心愿。另外一个房间的室友常换,先后有一位也在区生态环境局工作的女生,两位在区城管局工作的年轻妹妹,也短暂来过一位应届毕业生公务员,她正好与我同是深大校友,虽然我俩学院不同,但聊起母校的事还是格外投缘亲昵。在合作区工作生活的深大校友实则不少,本单位就有两位,其中一位同事还即将重返深大继续攻读传播学博士,另一位同事常与我师兄妹相称,平日来往也多有呼应照顾。坐在我身后工位的同事,她先生也是深大校友。有热心学长组建了“深大人在合作区”微信群,约有六十人,平日里合作区各行各业的师兄弟姐妹各有各忙,群内算不上热闹,大家“潜水”居多,“冒泡”的总是那几位时常关注转发深大新闻的学长。巧的是,我在小区里还遇见了当年在深大南区宿舍当管理员的大姐,如今她在合作区从事物业工作。恰好我在教育科上班,知悉日后深圳大学很有可能会在合作区建设深汕校区,预计定位于新工科、交叉学科和通用性学科等领域。对于母校的开拓发展,在新区的另一片天地,我作为深大学子热切地期待着。
宿舍到单位,朝九晚六,午间在折叠床上小憩,这样两点一线的生活是常态。三餐都有自助餐,菜肴丰盛,兼顾南北口味。我先生常说,合作区拥有最好吃的食堂。有时候我只顾埋头赶工作,不按时点去食堂吃饭,同事就会打趣说:“吃饭都不积极,干事怎么可能积极!”。目前合作区周边可供选择的餐饮商家并不多,但烧烤店、清真店、湘菜店、火锅店、面包蛋糕店等等还是能通过步行到达,想去远一些的鹅埠市场就不得不驾车了。每当科室里完成了一项较繁重的工作任务,或同事有喜事想庆祝,大家就会外出聚餐,轮流请客。同事曾带我到鹅埠市场的一家日式料理店吃寿司,这家小店无论是装修设计还是酒水菜品,都颇有东洋风情,在包厢里用餐的客人需脱鞋席地而坐。当然,人在深汕就应入乡随俗,本地的美食才是最受欢迎的。
夏季八月,粤东沿海恢复开渔,热情好客的本地同事兴哥会请大伙儿去鲘门镇上的饭馆品尝时令海鲜,他说这家饭馆还是他十多年前结婚设宴的桃花之地。饭桌上各类鱼虾虽然珍美,但偏偏一碟其貌不扬的冬瓜烙俘获了在座女同事们的芳心。这道冬瓜烙外酥内软,不仅有冬瓜的清甜,还有几分黄瓜的清新,丝丝缕缕的瓜肉在齿间交织出层次渐变的丰富口感。听兴哥介绍,每年都有自驾过客专门从高速路的鲘门出口下来,驱车直驶镇里饭馆饱餐一顿鲜美海味,再心满意足地继续上路。也有搭乘高铁的旅客,特意预设鲘门站为中途落脚点,为的就是吃上远近驰名的鲘门海鲜,以及像我这样寻觅特色小吃。
本地有一种特饮,如果没有品尝过,就不算来过深汕,那就是擂茶。春末夏初,天气干旱,自来水限时供应,用水一度紧张。见同事阿炜在聊天群里上传照片,拍摄的是一个厚实的棕色圆口陶钵,里面装着浓绿得发出光泽的茶汤,阿炜附言道:“缺什么水,都不能缺这缸水啊。”可见擂茶在本地人心中的分量。后来上级派我下乡支教,服务的学校是赤石镇中心小学。在大课间,教职工们会停下手中杂务,纷纷趁热盛舀擂茶,一边喝一边聊,他们的方言我一句都听不懂。勤劳贤惠的女教师们都会自觉地轮流值日泡制擂茶,泡制方法并不复杂,把茶叶放至钵底,用木棍将之捣碎,再撒入食盐调味,三分钟即可完成这道研磨工序,等开水往里一浇,茶香顷刻盈满整间办公室,馋得路过的学生在门外探身张望。茶汤里还可加入芝麻、花生等坚果,随心所欲地增添多重风味。如果饿了,还能往里再添一种叫“炒米”的膨化食品,炒米吸水后逐渐胀大,既清香松脆又可增加饱腹感。教师们在课间喝擂茶驱除疲劳,提神醒脑,好恢复精力投入工作。
时间长了,我也渐渐缺不了这碗擂茶。学校在早上8点10分打铃上课,虽然从创业村到赤石镇只需二十多分钟的车程,但为了避免堵车,我和其他两位支教的同事在清晨七点就要集合出发。到达赤石镇市场时,远远看见学校正门外早已聚集了一大群等候开门的学生,我们则从学校的侧门进入,等停车妥当即绕去正门前的小吃摊上买早餐。学生看见我们三位穿着白衬衫的新老师都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小摊上有人卖常见的馒头包子、肠粉烧麦,也有人卖本地特色的馅粿,馅粿里裹有豆芽、冬菇、虾米、瘦肉等,外皮软糯,咸香可口。学校的教导主任洪老师说,她经常组织老师们到家里包馅粿,好不热闹。
师生们都十分敬重洪老师,我和同事一开始到学校熟悉环境时,洪老师就带领我们向各个办公室的前辈老师们打招呼。在我的第一节亮相课上,洪老师为了帮我建立威信,还特意向学生们介绍我的资历。学校里再调皮捣蛋的学生在洪老师面前都会立马变得礼貌规矩。记得有一回她在教务处门口批评两位打架的六年级学生,我刚好路过,听见兼为数学老师的她是这么劝诫学生的:“你打他一拳,他打你一拳,按照加减法则,这两拳不就互相抵消了吗?打架一点意义都没有!”这时两位学生依然低头不说话,但他们脸上的怒气已经消褪许多了。
我主要负责教四年级(3)班的语文,在与学生见面前,有前辈老师温馨地提醒我,说:“对咱们这些乡镇上的孩子,你可千万不能用教育学那一套理论来伺候哦!”好吧,前辈经验不得不听,我做足了心理准备。意外的是,班上孩子个个纯良乖巧,想来这全是他们班主任耐心调教的功劳。为了更快地熟悉学生,我用全班学生的名字串成一首押韵的儿歌,这首姓名歌也是作为我给他们准备的见面礼。同学们边拍掌边唱,唱到谁的名字就谁先站立或坐下,我也通过这首儿歌记住了每一位同学的名字。课下,学生佳蕊跑到我跟前,小心翼翼地递来一枚猫咪造型的回形书签,说:“吴老师,你给我们送了一份见面礼,那我也要回你一份礼物。”我双手接过她的小书签,欣慰地道了声“谢谢!”
班上学生无论是课堂纪律还是答题互动都表现良好,唯有集体朗读时他们习惯性的拖腔拖调让我不大满意。我尝试过播放课文录音,让同学们跟着录音的语速来朗读,但效果不明显,一离开录音就打回原形,那么问题的根源还是出于对文本的理解上,该有的情感体悟不到位,自然只能读出枯燥乏味的语音泥流。教学进程来到《“诺曼底号”遇难记》这篇课文,文中有一段记录乘客逃生惨状的场面描写,格外具有气氛渲染力,让我联想到琵琶曲《十面埋伏》的旋律——紧张、绝望、令人窒息。在《十面埋伏》的伴奏下,我向学生展示了带有表演性的示范朗读,同学们都惊呆了,一双双眼睛瞪得又大又圆,全班鸦雀无声、倒吸凉气,好像他们从来没想过仅仅通过声音就能呈现出这样的场面感。很快,学生们通过理解、模仿,他们也能朗读出这种充满危情的感觉,拖腔拖调也得到了改善。
一般在上午放学后,我和支教同事们会上教师宿舍楼蹭吃午饭,大家围坐一桌,校长也在座,大家有说有聊,看看电视,毫不拘谨。饭后,我们会去学校的功能课室午休,课室里备有折叠床、枕头被子,都是前辈阿亮老师亲自带我们去家具店选购的。虽然功能课室里有空调,但处在顶楼特别热。睡不着,我便利用课室的黑板练写粉笔字。在课室旁边,还有一个狭长的小房间,住着两位年轻女教师,房间里只放得下两张床和桌子。走廊的尽头是卫生间,也很小,没有淋浴设备,到了晚上她们只能烧水洗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