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一)银杏大道
银杏大道是城市连接高速出入口的大道,长度十千米,两排银杏树笔直地站在两侧。银杏叶黄的季节,是跑步者的天堂。
一个微雨的黄昏,我小跑在银杏大道上。秋风吹来,有银杏叶飘落。
一枚银杏叶从我眼前蝴蝶一般翩跹而下,银杏叶上的一滴水珠,映照出我的脸庞,转瞬即逝,跌入湿漉漉的地面。但打照面的那一瞬间,我分明看到,我的脸庞不断地变换着。先是头发灰白,胡子拉碴的模样。再是头发漆黑,满脸红润的模样。再是头发蓬乱,满脸痘痘的模样。再是头发稀黄,两颊肥嘟的模样。再是闭着双目,睡在子宫里的模样。我知道,我倒着看到了自己的当下和过去的几个阶段。
很难解释一枚银杏叶的一滴水珠为何会有这样的魔力。银杏叶自树上落下,明年还会再生。我看到自己的前半生,前半生却不会重来。
骤雨疾来,无数落叶砸向地面。被浇成落汤鸡的我,在雨中机械地奔跑着。每一脚,都踩在一片或数片银杏叶上。银杏叶上的水珠,被一个个踩碎。
一同碎掉的,是一个个从前的自己,以及秋雨中无处安放的未来。
天气渐寒,跑步者众。我听到,众多的脚步声,淹没了雨声。
(二)挡道
一条狗挡着我跑步的道路。我往左边跑,它挡在左边;我往右边跑,它挡在右边。我作势踢它,它龇牙咧嘴准备反击。
好狗不挡道,挡道非好狗。我怒视着眼前的恶狗,却也不敢招惹它。片刻后,我转身往回跑。惹不起,总躲得起。
狗追了上来。
我发足狂奔,狗紧追不舍。一跑一追,相隔约一米的距离。我跑了五公里,它追了五公里。我不敢停下来,它也没有不再追的意思。
为摆脱这条恶狗,在一棵漂亮挺拔的行道树前,我抬腿跑了上去。站在树顶往下看,狗守在树下,抬头狂吠。
看你能守多久,叫多久。我鄙视地看了恶狗一眼,找个舒适的枝丫坐下来,悠闲地刷着手机,向公司领导发信息报备:被困树上,犬蹲树下,返司时间不定,请领导知悉并体谅。
我渴了喝露水,饿了吃树叶。不知跟狗耗了多少天,狗还是没有离开的意思。手机早已没电,我在树上闲得无聊。狗不再叫唤,蹲了又起,起了又蹲,也似闲得发慌。
“狗兄,何苦呢?”我对狗说。这是我第一次对它说话。
“是啊,何苦呢?”狗回答说。它站起来,摇摇头,跑开了。
我下了树,继续中断了不知多少个日夜的跑步运动。跑着跑着,日晒雨淋的衣衫突然化着缕缕碎片,随风而逝。
“看,有人裸奔!”行人惊叫起来。
(三)骑手
一位骑手把车停在路边,安静地刷着手机。道路是新区宽阔的标美大道,周围是在建的半停工的建筑,安静如鬼城。
北京时间十八点五十三分,我从骑手身旁跑过。夕阳浓浓地包裹着他,使他的眼睫毛、脸上的汗毛、细密的汗珠,以及眼里和嘴角的一丝丝一缕缕的笑意,统统在夕阳下展露无遗,清晰可数。
经济不太景气,爱点外卖的却不少。年轻人爱点,中年人也爱点;单身的爱点,结婚过日子的也爱点。这个时间,正是下单高峰期,眼前的骑手却在离主城区颇远的大道上,安安静静地刷着手机,既让我疑惑,又让我羡慕。
在跑过他身旁时,我向他投去了既疑惑又羡慕的目光。
跑了五公里,我折回去,想要看看骑手还在不在。
大地被夕阳余晖染得一片殷红。骑手已了无踪迹,骑手的影子却深深地留在地面上。
抬头望天,夕阳未逝,星月已现。
单调的脚步声和粗重的呼吸声响彻耳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