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夜里下了一场雨,早起时停了。我对老婆说:去看看那个湖吧。
那是个曾经干了的湖。有半年多了,每隔一段时间,我们都去看它。干了的湖不好看:浅褐色的湖底,像一口不规则、不周圆的锅,上面长着稀稀拉拉的草,其中的一处,还留着一汪水。有没有涸池之鲋?我不愿走近去看,觉得那样太残忍。更多处已经沙化,有小童下到湖底,在那里玩着沙与碎石。如从高处俯瞰,这浅褐色的湖,被周边的绿树围绕着、映衬着,越发显得惨白发亮,像是大地上一个细小的伤口。
湖在深圳园博园,福塔耸立的聚福山下,东坡园的右侧。我居住的小区,与园博园隔着一条侨城东路。和不少邻居一样,我们常常穿过侨城东路,去这园子散步,把它当作后花园了。
这湖叫鸣翠湖,0.006平方公里,呈月牙形。我查了一下,0.006平方公里等于9亩。就是说,它比“半亩方塘”要大许多。与“半亩方塘”不同,它的源头没有泉水,靠的是集雨。我了解到鸣翠湖的这些,是看了湖边的公示牌。公示牌旁边,还有一警示牌,上书:禁止游泳、戏水;下面一行小字:水深2米。这个时候,看到这个警示牌,怎么都会感到一种讽刺意味的。
这是去年秋天的事。从那时开始,老婆就期盼下雨。可是,从去秋到今春,深圳一直旱着。我们在湖边散步时,发现那些树的叶子,一点光泽也没有了。深圳旱情最严重的时候,马路两边一些行道树死气沉沉的,每片叶子都蒙上一层灰,以致整棵树显得那么脏;有些树,甚至会旱死。
而湖呢?
我们就总是去看它,特别是下了一场雨之后。其实,从园博园西门进去,先得经过映翠湖。我们不看映翠湖,是因为湖里还有水(它就是个大的水泥池子,水是从自来水管里放出来的)。而去看一个没水的湖,心里总是牵挂着它,不就像父母牵挂一个生病的孩子吗?
春夏之交,深圳下了一场大雨。早上起来,我们便匆匆去园博园,抄最近的路去鸣翠湖,急切朝湖底望去:有水了!虽然水不多,只淹了一小部分湖底,却于水中和滨水处长了一丛一丛的草,几乎把湖底变成绿色,让人想起谢灵运“池塘生春草”的美妙诗句来。绿草间的几处空隙,由浅褐变成深褐,有些潮润,甚至有几分泥泞。有那么一会儿,真想把鞋脱了,赤脚走到湖底,去感受那潮润和泥泞。
我对老婆说:这样下雨还不行,得来几个台风。入粤二十多年,我知道台风与暴雨的关系,也深知台风的破坏力。但为湖着想,就无心顾及其他。也真是幸运,从夏日某一天开始,接连来了几个台风,都没在深圳登陆,却因台风尾巴扫过,带来了几场暴雨。
那一天天晴,我和老婆来到鸣翠湖边,看到一个真正的湖:盛着将满的一湖水,湖底原来的那些草,这会都变成水草,大部分身子被淹,仍冒出尖尖的头角。绿色的草和绿色的水,构成了湖的底色,不见了之前的浅褐和深褐。这种绿,与周边的绿树浑然一体,湖水共绿树、青山一色:那块小伤口就这么愈合了。
湖里有两只深褐色的野鸭,一前一后游着,像小伐子。忽然,一只野鸭头一栽,沉入水中,把自己当潜艇了。再过一会,潜艇从水草深处冒出,仍是一前一后的两只野鸭。有几只蜻蜓在飞,飞一阵,就在水面一点,溅起一圈涟漪——是传说中的蜻蜓点水吧。又有一种长足虫子,身体轻盈地滑行,仿佛不在水面,如履薄冰之上了。两只白色鸟呼啦啦从湖面飞过,投到聚福山上的树林里。这让我有点吃惊:湖里没水的时候,我可没见到它们。那它是候鸟吗?还有这野鸭、蜻蜓、虫子……也是候野鸭、候蜻蜓、候虫子?
白色鸟、野鸭、蜻蜓和虫子……湖里有了水,才有这么多的生命。湖因为水而充盈起来,丰富起来,生动起来,有生命蕴含其中了。不消说,湖的生命是水给的。
此时的湖,如一面镜子,把聚福山和福塔,以及天光云影,都反映在上面,湖面纷繁而美丽。我在湖边行走,忍不住蹲下身,掬一把水在手,又在手指缝间漏掉它。我把玩这水,体味这湖,想,如找到小瓦片,我肯定能打出漂亮的水漂来。只可惜,能找到的仅有小石子、小土块,也扔几个到水中?
昨夜的雨下到早上,停了一会儿,又淅淅沥沥地下起。我和老婆各撑一把雨伞,往湖边走去。这一路,最引人注目的,是路两边的草坪,特别鲜亮和洁净。我们一直走到湖边的亭子,在那里坐下,听雨打亭子和树叶的声音,看雨一丝一丝落入湖中,雨脚如麻,镜子般的湖面,便有密密的小坑……这些雨水,都被湖接纳着和集聚着,待到雨停时,湖面又该上涨几许了。
在深圳,还有更多的湖,是被称作“人工湖”的众多水库:深圳水库、梅林水库、铁岗水库、西丽湖水库、石岩湖水库、民治水库、银湖水库、甘坑水库……此时此刻,也都敞开了胸怀,在迎接雨水。明天的媒体上,当有一篇报道称:深圳近期降雨量达300毫米、或400毫米……想到这,我心里便有大欢喜。
那些湖,是深圳人的大水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