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1. 福田南
我去过几个海外的城市旅游,却没去过文学上的盛宴巴黎与纽约。盛宴嘛,总想延迟满足,等把亚洲的大都会先打卡,再去不迟。
过去的三年就这么过去了,像在一场漫长的噩梦中醒来。让人感觉不知所措,对于出国旅游,没有那么大的念想与热情。更重要的是个人的荷包里也没有那么充足了。
在福田CBD片区上班这些年,在摩天大楼中穿行,脑袋里总会蹦出来这样的比较:“想象中的纽约和福田南会不会很像?”。
纽约有中央公园,有曼哈顿上的华尔街,有法拉盛街区。中国原产的网络红人“凤姐”出没在法拉盛当美甲师。很多男性网民因凤姐长的不好看而网络暴力她,各类“厌女”的言论朝她喷,我还是暗暗地关注她。最近传回来的二手消息,她在“奔四张”的年纪,出没在纽约公立大学皇后学院里求学,进修微积分和生物的课程。
凤姐在国内是师专中文系毕业的。我看过她写的诗歌,文学功底还不错。出国前,从重庆乡村中学的教师岗去大上海闯荡,做一名超市的收银员。现在又去全球的移民中心城市 — 纽约,文科生转成理科生,这还不够励志吗?
我这样想,更多是共情我自己。我好好的一个学计算机的理科生,中年跨界写小说,没遭到网络暴力。不理解的亲朋好友,泼过来的一桶又一桶的“冷水”,可没少淋过。
我把福田比做纽约,对于女儿婷婷的感受就没这么乐观。她每年小学寒暑假,被我当“无人陪伴儿童” 飞机托运回成都姐姐家里。外甥比她大几岁,到了知识丰富的初中阶段,总是调侃这个深圳回来的小妹妹:“小渔村的小孩儿回来了。”婷婷被气的张口结舌,她出生在福田区,生下来几天,黄疸超标。被我们用出租车载去儿童医院,她用好奇的眼神打量车窗外的摩天大楼。怎么小表哥就振振有词的说她是小渔村回来的?还连篇累赘反问她:“ 我们成都是有2000年历史的古都,有三国时期的武侯祠,还有动物里的活化石-带你去玩的熊猫中心里看到的熊猫。你们小渔村,有啥?”
婷婷回来追着我,把小表哥的话,气吼吼的复述给我。我宽解她:“ 深圳呵,在妈妈出生之前,的确不是成都那么大的城市;在外婆出生前,是个渔村。就在福田,靠红树林海边那一片沙嘴,上沙下沙,水围村,“三沙一水村”,都是原来渔村的名字呢。我们现在是国际大都市,你出生时就是大城市了。我们的心态更要开放,不要和你淘淘哥计较了。”
国际大都市才有各种各样的复杂性。福田也有像华尔街一样的股市交易所 — 深圳证券交易所。从北往南,莲花山下来,过了市民中心是大片的绿地与公园,地下有巨大的交通枢纽。再往滨海大道以南是石厦片区,石厦北是花园小区,石厦南是石厦西村和东村两个城中村组成的。再往南,福强路另一头,是深圳最大型的公务员安居房片区-益田村。
新的都市有新的好处,福田区的道路命名有高人策划,横向的如福中路,福民路,福强路,都有一个“福”字;纵向的民田路,益田路,金田路,都有一个“田”字。完美的把“福田”二字嵌入各条大街小巷里。不像老城罗湖区,建设路,和平路,全国的城市都有这么几条毫无创意而雷同的路名。
几大块福田南街区的划分,石厦北承接福田CBD里的企业白领和管理层的居住,石厦南的城中村又给石厦北的居民提供各种生活服务与补给,层层递进,自然形成不同的社区。
深圳是一个不主张有社会阶层的地方,来自全国各种阶层的人融洽在同一片城区蓝天下。这不是很像纽约?小时候,看过一个很热门的电视剧,姜文演的《北京人在纽约》里这样描述:“如果你爱她,就把她送到纽约去,那里是天堂;如果你恨她,就把她送到纽约去,那里是地狱。”
那时候,我还在大山里的小镇上读书。对诗和远方充满着向往,潜意识中哪怕能去电视上很热火的深圳,也是不错的。
石厦村里住着湖南攸县一个县的人,这个县很有特色,承担着深圳的出租车司机岗位。石厦片区的湘菜馆的小炒,也细分到湖南攸县附近的口味。我这个四川人中午点外卖,喜欢点“攸县香干饭” 。每回聚餐,都有人问,你这个川妹子肯定能吃辣的。我均回复人家,我吃辣的功力是来深圳后,在石厦这片吃湘菜练出来的。
深圳这个城市就是这样,一个地方的老乡在干哪个行业城市服务的工作。一传十,十传百,老乡带老乡,整个县的人都在从事某一项工作。我有次改装燃气管道,管道工人就很骄傲的说,整个深圳的燃气管道工都是四川某县的。他们原来被叫做农民工,自从“来了,就是深圳人”的精神之后,他们被改称为:来深建设者。这座摩登城市的每一盏霓虹灯都是经他们之手装点。
益田村的公务员去市民中心上班的较多,在规划地铁时,最早开通一号线和三号线。一号线从罗湖口岸到宝安机场,每天人山人海。三号线只有益田到福田短短的几站,还未延长到龙岗之前,人气一直不旺。两条线的热与冷,是两个极端的对比。
……
特殊时期,福田南片区常常被关,老刘戒了她多年的麻将瘾,去楼下当义工帮着干扫手机码之类的活。在这过程中,又收获了她当年在公司当我们“知心姐姐”的成就感。现在最爱去参加公益活动,还喜欢拉上我一起去:“你手上考那么多《心理师证》,《社会工作师》证书。有证不用,岂不是浪费啊?”
“唉,我们这种小镇做题家,就喜欢考证来证明自己,也不是真正的想学以致用。”
我在写作的时候,不想周末外出受到干扰,随便扯一个借口。
她继续逼问我:“那你整天在家里不是闭门造车啊?写出什么大作来没有?我今年有没有颁奖的机会?我现在逛街买裙子,买的都是重要场合的盛装,可都是在为了给你撑场面,时刻准备着。”
这家伙,我们彼此个性不同却做闺蜜20年。我第一年写作有新人的运气,得了深圳睦邻文学奖一个小奖,邀请她给我颁发的奖项。她在颁奖礼上见到深圳卫视的男主持人,激动得快把词给忘了。那以后,她比我自己还“望友成凤”,年年来盘问我写啥作品没?还有没有希望得奖。
我挺郁闷的,我这上面不正在开头嘛。一开头,就刹不住车,心不在焉地继续应付她,扫到一眼米兰.昆德拉去世的新闻。
“我的文学偶像米兰.昆德拉死了,我的写作还有什么意义?我喜欢像他那样夹叙夹议的写小说,可是读者都喜欢看故事精彩的,哪怕情节再狗血,都有人追地喊爽。”
老刘电话中呵呵一笑:“你又在给自己找借口吧?不来就不来,我是怕你把自己给憋坏了,让你出来透透气。请不动你这大作家了,姐姐我永远支持你的作家梦。”
读者朋友们,上面那个开头如何啊?让我们继续聊福田的那些事。
我叫张晓敏,出生于1978年,来自四川北边一个千年小古镇,彻头彻尾的一个小镇做题家。靠着高考的运气,“鲤鱼跳农门”考去了省会成都读书,学的计算机软件专业。
2000年毕业,本来要回老家县城的职高去教计算机。实习的那一个月让我的心凉了半截,职高的电脑教室里全是旧电脑,WIN98系统已经用两年了,我们在成都的学校里联上互联网玩冲浪,那边的电脑还是旧的DOS系统,更别说上网。
人就是这样的心态,“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老校长是当初我们普高的校长,我在高中的学生会被任命各种部长职务,都是他强加给我的。他拍着胸口说等我毕业,就去县里人事局抢我的档案。他在校长办公室拍着胸口说这话时,还紧紧拉着我的手不松,我困窘的满脸发热抽不出来。他的手又肥又腻,让我的胃里有些翻滚,觉得这超越了一个长辈的关心,更加动摇我回来“自投罗网”的决心。
实习结束,回到学校,看到一张宣传海报,深圳富士康招聘懂电脑的储备员工20名。我一念之差跑去他们在成都的中介公司报名了。设想的很美很浪漫,一直想去深圳看一趟蓝色的大海的念头要实现了。反正还有一段时间纠结要不要回职高教书,或许是两全其美的小算盘了。那家成都的中介在春熙路口的太平洋百货楼上写字楼里,办公室装修的很豪华很现代。他们爽快的通过我的面试,给我买了一张价值550块钱来广东的卧铺火车票。我在成都的正式毕业手续没办理,能落户口,有档案有编制的大学生派遣证都没有领取,就来到了深圳。
在富士康的那份工作完全是一个阴差阳错的误会。决定个人命运的齿轮转动起来,就停不下来。我是学计算机软件的,他们要的是给电子电路绘制电子机械制图的制图员。成都那边得到的指示要求会电脑,英语好的人才。原来,教我们绘图的技术总监是个韩国三星退休的满头白发的韩国人,我们得用英语沟通。
好在我的学习能力还不错,两个星期就学会了用AUTO CAD 软件画那些机械平面图。我不是工科生,平生最怕学物理,公司安排了好些电子电路的塑胶模具的师傅,天天晚上上课。
富士康全封闭管理,我呆了一个月,顺利过了试用期,也没机会看到深圳的大海。我纠结要不要回四川去办毕业报道手续。和很多同事相熟以后,每个人都对我进行了劝退的友好说明。说你再去深圳市区看一眼,保管就不想再回这座“大监狱”了,深南大道的绿花带又宽又阔,鲜花四季不断,整个市区像一个大花园。深圳真的是花园城市,但不包括我们这里。我们没读过大学,没办法去市里面的公司,你不要在这里荒废青春了。
被他们说动后,我去开通了一个BB机,公司已经给办理了入关的暂作证。让成都的同学给我介绍几个校友,校友们大部分住在南山。几个学长学姐在一个周末,还真是接待了我。从梅林关进入福田,再从福田上海宾馆走深南大道坐204路公交车去南山。市民中心还没开始施工,闲置的土地种着各种蔬菜。深南大道两边是大片的公园与菜地,到了华侨城片区,更是梦幻,欢乐谷景区里的小火车在头上穿来穿去,世界之窗门口的广场和电视里见到的一模一样,绚烂多彩,喷泉高过楼房,像一个流动的嘉年华大舞台,像不买门票也逛到了景区。
这一次,的确开了眼界,撩拨着我,让我产生无尽的向往,来市区里工作。
师兄们周末本来在南油这边定期打羽毛球,聚餐,多了我一个人也无谓。这里的酒楼只要是他们脖子上有华为公司的工牌,都给他们打折。饭桌上都在聊买房,说南山所有的新楼盘给他们华为的人打折。我第一次和师兄们聚会,不好意思开口说我的工作。个个听说我在富士康,也是摇头,劝我赶紧去人才大市场换个工作。
我呆够了半年,公司帮我办理好在深圳需要的各种证件,我买了一个诺基亚手机做好万全的退路,才提辞职。在富士康办辞职和办入职的人大排队,真是一个巨无霸工厂,有人来,有人走。富士康,后来经常有负面的新闻出来,我的心里还是会对老东家有一些感激,至少他们给我一个毫无工作经验的新人,提供了一张来深圳的卧铺车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