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赠人玫瑰,手有余香……”我心不在焉地随全班同学读着一句索然无味的经典句子。此时教室后方的大时钟已经成了一双双小眼睛的聚焦点。滴……答……滴……答……分针一圈又一圈地划过白花花的表盘。终于……
叮,叮,叮……听见下课铃声的那一刻,同学们都好像听到了人间最美妙的声音,嘴角不由自主地流露出快乐、自由的微笑。刚刚还端坐在教室的这群小天使们就如一群被释放的野马立刻飞奔回家,瞬间无影无踪。
我的大名叫江燕(同学们都叫我“燕子”,大概是我平时走路快步如飞的缘故吧)。我每天上学往返的路上要经过一座天桥。这座天桥,是人们横跨马路的要道,更是一些小商贩摆地摊的好地方。每天横穿天桥的人流量非常大,这就吸引了许多小商贩来天桥上摆卖各式各样的物品,比如:五颜六色的水彩笔、大小不一的发圈、令人如痴如醉的小人书等,应有尽有。整座天桥两边都挤满了小商贩的地摊,熙熙攘攘的,只留下中间一条窄小的通道。每到傍晚时分和周末,这里都充满着商贩们叫卖的声音,十分热闹。
那天,我又飞奔上了那座熟悉的天桥,但是我可没有要在这里停留半秒的欲望。前几天,寒潮突然降临鹏城,天气格外寒冷。我被冻得瑟瑟发抖,呼出的一口口热气瞬间变成一团团洁白的小云,凝结在空气中。我本能地将身体缩成一团,眉头紧锁,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赶紧回家!北风继续呼呼地刮着,戏弄般地撩起我的头发,刺骨寒风渗透了我的手指关节,我的指尖也有些泛白。
忽然,我踩到了什么,感觉脚下一滑,身体开始向后倾倒,要不是我迅速张开双臂,估计早就如乌龟一样四脚朝天躺在地板上了。我心里愤怒的火焰吐起了星儿,扭过头去看是谁那么缺德。这一扭头看到的景象令我惊讶不已,原来这个地摊的主人是新来的,竟然是位老奶奶。
老奶奶赶紧起身要过来扶我,急切地问:“你没事吧,小姑娘?对不起,你看我这个破毯子,差点绊倒你了。”
我摇了摇头,示意她坐下。但我还是有些不平。一开始她看起来有些不放心,不过最终还是坐下了。她又伸出一根枯瘦的食指,指了指旁边的小塑料凳子,我犹豫了几秒,便假装客气地坐下了。也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我才有机会仔细观察她。
老奶奶头披银丝,脸上布满皱纹。假如把她的脸比作一个湖,她那双明亮的眼睛就是镶嵌在湖底的两块黑曜石,而她那曲曲折折的皱纹就是闪闪发光的湖面上一圈又一圈的波纹,她的满头白发则是湖边沾着雪花随风摇摆的芦苇。
老奶奶慈祥宁静的面容,让我无法再生气。我静静地坐在小椅子上看老奶奶的活计。只见老奶奶坐在小椅子上,膝盖并拢,左手托着半只手套,右手两根细长的指头则捏着一根钩针,在手套两边穿来穿去。老奶奶的穿针极其熟练,如一条小鱼穿梭在自己熟悉的水域里。在老奶奶穿着布鞋的双脚旁边有一团粗粗的大红羊毛线。随着老奶奶针头的穿梭,那团线也在地上来回滚动。
老奶奶座位前面摆了一张破旧且带洞的毯子,上面摆着十几双五花八门的手套:有纯黑,朴素的;也有卡通,可爱的;有五个手指头形状的,也有手掌手指一体的。
“这些都是您自己做的吗?”我好奇地问。
“是啊,毯子上摆的都是我亲手做的呢!”,老奶奶自豪地说,眼里闪着亮光。
我又细细端详着那一副副制作精细的手套,觉得十分不可思议,敬佩之情油然而生。我看看自己裂开的,欲出血的双手,又将它们悄悄伸进裤袋里,摩挲着里面仅有的二十块钱,有些心动。
“老奶奶”,我又问道:“您这一副手套怎么卖?”
老奶奶抬起头来看了我一眼,脸上浮出一丝微笑,说:“不用钱,小姑娘。我这些手套,没有一副要钱的。我在家闲着无聊,就来这里摆个摊,织几副手套。路过的人要是手冻了,就可以来我这里拿一副手套取暖。我从不收他们钱,收来也没用。我享受织手套的乐趣。小姑娘,你如果喜欢上哪副,就拿去吧。不要不好意思,就当是我送你的。”
“那好吧!”我应答着。我又开始观察起老奶奶灵活的双手,却猛地发现它们没有戴手套。那百经岁月磨砺的双手,如枯树枝包裹着一层炸裂的外衣,有的地方甚至出现了些许血丝。我知道戴手套会不利于针线活,但是……我的脸火辣辣的,内心泛起些许羞愧。
我望了望满毯子摆得整整齐齐的手套,选择了一双绣着粉红色小花的蓝色手套。它们做工精致,给人一种软绵绵的感觉,正如初春的柳絮。
我向老奶奶道了谢,也告了辞。老奶奶还沉迷于她的编织世界中,两只眼睛紧紧地盯着那副织到一半的大红手套,只是轻声“嗯”了一下,算是回应了我。
我快步走下天桥,才下到一半的时候,我便迫不及待地从口袋里把手套掏出来,那是一双五指分开的手套。不一会儿,我的十根手指就钻到了它们温暖的“家”中。不知怎地,我戴上手套以后,北风的威力似乎减少了一半,我的心也温暖了许多。
之后,我每天放学都到老奶奶的地摊上逛,我喜欢看她干着如鱼得水的针线活。有时,她会面对我,微笑着给我讲一个个我闻所未闻的传奇故事。然而,我注意到,在此期间那一根钩针从来没有停歇过。我和她渐渐熟络起来,这让一些路人误以为我们是亲戚呢。
来光顾老奶奶地摊的人越来越多,有时候她可以一次送出十几双手套。每送出一副手套,她的脸上就会绽出灿烂的笑容,长久地露着自己仅有的一颗门牙。
我光顾老奶奶的铺子多了,便学会了她大部分的针线活儿。有一天,我终于鼓起勇气,去附近的杂货店里买了一卷粗粗的香橙毛线来练练手。起初,我还搞不清楚,整团毛线被我搞得像个鸟巢。经过老奶奶的指点后,我总算织出了一双像模像样的手套来了。它虽然有些粗糙,却十分保暖。我的好朋友——陈飞,周六生日,我打算在那天,把我自己亲手织的这副手套送给她。
一眨眼就到了陈飞的生日,我一大早就出发了。街道上寒风瑟瑟,好像全世界最冷的天气都聚集到了一起,肆意地向路上的行人发起进攻。寒风钻进了我们的袖子和裤子里,在我们的衣服内外来回扫荡,还时不时举起一把寒冷长矛向我们的骨头刺去。
陈飞的家在学校附近,我不得不经过那座熟悉的天桥。天桥上只有几个匆匆忙忙的行人,他们都缩着身子,身上裹着几层厚衣服,围着围巾,戴着帽子,就像装在套子里的人迎风艰难地前行。此时的天桥冷冷清清,没了昔日的热闹,两旁没有一个摆地摊的商贩,除了嚎叫的风,隐约能听见远处传来的歌声。
等我走到天桥的中央时,才分辨出歌声的源头。原来有一个小女孩站在天桥中央右边靠近桥栏的地方,婉转地歌唱着。在如此寒冷的冬天,她的歌声如一股温暖的灵泉悄然流进我的耳朵。她的歌声是那样动听,却没有一个人停下脚步去欣赏。我心里充满了奇怪:这么冷的天,谁还有这闲心来唱歌?小女孩旁边放着一个卡通小杯子,我远远地向里望去,杯子里面空空的。我忽然想起来了,她之前似乎来过天桥。我向前走了几步端详她,她穿着用两块薄薄的大麻布缝起来的的衣服,虽然可以看出衣服被缝补过多次,但上面还是破了几个显眼的大洞。还有她穿的“鞋”——那分明只是一双用绳子绑在脚上的鞋垫。她穿得如此单薄,是如何耐住今天这样无情的寒冷?想到这,我有些心酸。她和我的年纪相仿,境遇却又有如此大的差异。此时的我被羽绒服裹得严严实实的,她却要忍着寒冷在北风中高歌。我又悄悄地把目光移到她的身上,她的嘴唇已经有些发紫,双手冻得开裂,一双又大又黑的眼睛分明闪着泪花。她也似乎注意到了我,向我投来羡慕的目光。
起初,我想如其他行人一样,匆匆地离开,对此不理不睬。但是,有一种神奇的力量推动着我,走到她面前。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强烈的力量。
我努力寻找可以帮助小姑娘的东西,最终,我的目光落到了我准备送给陈飞的手套上。我将手套紧紧地抱在怀中,有些踌躇,有些恋恋不舍。毕竟这是我亲手做的第一副手套,也是我准备送给好朋友的生日礼物。眼前小女孩的境遇,让我觉得比起陈飞,她更需要这副手套。看着她那因寒冷而皮肤多处裂开的双手,我慢慢地走向她站立的地方,面带微笑地打招呼:“早啊!”
她像一只受到惊吓的小兔子,两只圆溜溜的眼睛直瞪着我:“你……你好!”
我为了营造气氛,说道:“你唱歌挺好的,但是今天这么冷,你为什么还要在天桥上演唱呢?”
她的脸色顿时红了,勉强地笑了笑,小声地说:“谢谢!我演唱是为了进鹏城的一所小学,就在天桥对面!但是我的户口在老家,得交一笔借读费。我想用自己的才艺来赚点钱。但是……”,她环顾四周,“估计这学期插班又成泡影了......”,她边说边垂下头。
她的一番话重重撞击了我的心,我第一次知道同龄人有这样的际遇!而且那么碰巧,我正是那所小学的学生!
我笑了笑,心里有些苦涩,并向她伸出右手,“好巧,我也是一名小学生”。她刚想走上前来和我握手,突然低头看到自己满是裂痕的手,又连忙退开了。
我见此状,迅速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纸巾,快速地塞到她的手里。
她显得更不好意思了,双脚不安地相互摩擦着。她低头看了一眼那包纸巾,抽出一张来,攥在手心。
我的双手早已抓紧了那副橙色手套。直到最后一刻,我的心还在翻来覆去地扭曲、纠结。我咬了咬牙,趁她还没有抬起头来,我迅速地把手套塞到她的怀中。她猛地抬起头来,嘴巴张得大大的,一时不知所措。“不……”,她边说边把手套往我这儿递。
“你拿着吧”,我有些着急,打断了她,“这是我自己做的,有些粗糙,但很保暖。我还有些事,再见了!”。为保证她收下手套,我只好快步地离开。我在下天桥时悄悄地转过身来看她一眼,她已经戴上了手套,正呆呆地望着我。
一周后,轮到我们班的同学在国旗下演讲,主题是乐于助人。班主任选择了我。我站在升旗台上的麦克风前,望向台下的师生,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像极了那位天桥上的小女孩。我定了定神,脑海里浮现出天桥上的老奶奶为路人送手套的情景,隐约听见小女孩婉转的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