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深圳这么大,龙岗并不小,大老板在哪?他家门牌号是多少我不需要知道,但我太想知道他的工厂门牌是几号?
打工妹最想遇到的,无非就是一个真正有实力的大老板。一是不用为准时发工资而发愁;二是不用为福利的事而发愁(比如老板能主动买西瓜给员工们解署);三是不用为视野而发愁(跟着格局大的老板混世界自然打工的日子也会更有大盼头)。
人至中年,我怎么也想不到,我盼望的又一任新老板,竟是跟我期待中截然相反的版本:小老板。第一次去他的工厂,我要先坐公交车,还得徒步走上约三公里的路,才能抵达目的地。
铁皮房,将是我的办公室???
我把三连问抛给自己。
提起深圳,多少人首先想到的是高楼大厦,甚至有人会联想到最高大上的京基100。我也曾憧憬过,如果有一天能走入京基100办公,将是何种体验?谁的人生不希望轰轰烈烈一场。
铁皮房,碰上酷热,考验我的是:来或不来?
去洗手间,打开水笼头,我将双手对准它,“啊”一声长达八秒的尖叫声已无法阻挡滚烫的水将我的双手烫得发红。这个时间是下午。猛烈的太阳将水管加热,冷水遇热升温,竟俨然被烧成了开水。我捂着受伤的手,看着这一份独特的见面礼。我站在铁皮房的门前:定定地站着。
铁皮房的门前,是一条小溪。溪水很清,能见到在水中游动的一群小鱼。我喜欢它们游行的样子,多么自由!旁边是山。山上的绿,由各种我喊不出名字的草或树形成,它们将山覆盖,将绿的面积无限扩大,延伸至遥远的远方。
我把双眼交给眼前的绿,我竟然有一点喜欢它们。闪光的绿,是我眼中正需要的。手机,成为我多年的依赖。手机瘾,我曾想戒,却怎么也戒不掉。这一刻,因为眼前的绿,我主动关闭手机。我在静赏这一山山满溢至眼角的绿!
面朝小溪,春暖花开!我想到了这句话。作为开场语,我将它送给自己。我向自己交出一个答案:我愿意从这里开始。
在深圳多年,我的状态一直是:流动。不确定性让我辗转多地,无论是从南山区走向坪山区,还是从坪山区走向龙岗区,我的心一直在寻找,寻找那个能让我的心安静下来的一块地。确切地说,是一个位置,是一家工厂的办公地点。
这一次,我的心定了。这里是:横岭北路。它属于坪地。
百度上搜索坪地,弹出这样的纪录:坪地街道位于深圳东北部,东北与惠阳区新圩镇交界,西北与东莞市清溪镇相临,东南与坑梓街道相连,西南与龙岗中心城毗邻,是深圳经济特区通往惠州、河源、梅州等地的交通要道,深惠一级公路、G25长深高速公路(原惠盐高速)穿境而过。坪地地势较为平坦,并因此而得名。
这一次,不再有随时提桶拎被子枕头想跑路的不确定性。我心定:铁皮房。山上的绿,门前的溪水,将成为我日后的好伙伴。
值得一提的是,我的老板,他们才是我事业上最重要的合作伙伴。听说过一个段子,这厂是怎么开局的?起源于麻将桌。说湖南人爱打麻将,周,唐,等人在一块打牌,边打边聊说起了买卖的事。做过20年业务的唐先开口说,我对珠三角的模胚业务很熟悉,干脆我们合伙来开一个厂。周一听表示有兴趣,做过20年财务总监的他,说财源和机源都有了,似乎开厂的时机正吻合。于是,一场再平常不过的麻将结束之后,一次再普通不过的筹备却开始了。
在深圳,开厂不算什么天大的惊喜。每天,打开报纸一看,清盘,结业,开业,各种信息填充着新闻版。可尽管这样,还是有人愿意为之奋斗。生活就是这样,不努力过,怎么会知道未来是什么味道呢?
选址,定位,经过时间的组合,命名为:卓越模胚。招工,择日,开工。就这样,我成了卓越模胚的打工妹。我的工作内容是:财务。
由于地处偏僻之地,所有的员工都是湖南人。来的,不是周的老乡就是唐的亲戚。类似于家族小企业。全厂总人数25人。
想起我刚来深圳时进的第一个厂,是一家港资电子厂。听说全厂人数有2000人。进厂一年多,从没有机会见过大老板,听说左脚有些残疾的他,每次从香港上来之后,第一时间去写字楼边叹空调边开会,只有管理层的人才有机会见到他,一般员工是没有机会遇到他的。
后来,我再进厂时,去龙岗一家鞋厂,听说全厂人数有几万人。厂内有八个区,第一次回宿舍时,竟然分不清方向,连门都没搞清楚是哪一扇?
多少人在深圳,是越混越好。以老乡小红为例,春天时还在电子厂的流水线每天苦熬白8+3黑,秋天时已经跳槽去市里做大企办公室文员煎熬996,第二年冬天时升级成名企高管常熬XX(也许是白8+3黑,也许是996)。
我问自己,我是越混越差了吗?现在全厂总人数25人。我想到了产量。
唐是卓越模胚的驻厂老板。周是卓越模胚的财务经理,作为老板之一,他并不驻厂,只是挂个名,偶尔来厂内转一转。
做过20年业务的唐,摇身一变,当上老板,拿到营业热照,营业执照上写着他的全名:唐唤青。
想起一句话:心不唤物,物不至。唐唤青这个名字与铁皮屋一打照面,我想到:蒸蒸日上、颇有建树。
当了老板,唐的生活有了什么改变?车没换,还是那辆他跑业务时常开的现代;身份没变,他依然要跑业务,只不过是这一次是为自己的工厂而拉订单。
一个在深圳做了20年模胚业务的老业务员,自己开厂之后还自己接单,他的首次战绩如何?是380000。对数字生性敏感的我,太喜欢这一串数字,它意味着我们在这里的首次起跑,将趋向于完美。产量与工资挂钩,产量与纳税挂钩,产量与工人积级性挂钩。当我看到这个算庞大的数字,心想:以后的人生,累死我得了。首次开战,就这么高高挂着。我速度就算再快,也得把键盘敲得飞快地响,要是稍为慢一点,估计就得挑灯夜战了。
夜战没关系,关键是这地方偏僻,公交车只营运到晚7点半,而我并没有住在厂宿舍。
有很长一段时间,我的生活是诗意的。一到办公室,拉开窗帘,打开窗户,让阳光照进来。当我一抬眼,就能看到不远处的小溪,还能听到水流的响声、能看到满山耀眼的绿。
听说,常期与电脑按触的人应多看绿色,这样对眼睛多少起些保护的微作用。于是,当我把键盘敲得叭叭叭飞快地响时,我会突然停下,把自己依在窗边,静静地看窗外的绿,就那样守着它们,盯着它们,看一眼,又看一眼。
时间在这里流逝,同事催我,“开发票开发票。”
有了产量,就会有收入。在还没收到钱之前,按惯例,先给对方开发票。我喜欢开发票,喜欢听发票在机打时发出的清脆响声。我总觉得它们是在欢呼,在我听来是世界上最美妙的音符。我喜欢梳理发票,在我看来,它们就是一笔神圣的即将会来临的客户款。
一个月当中,最舒服的一天,就是带上当月所有的进项发票,去龙岗税局在柜员机上做发票认证。车过龙岗,每次都会心有沸腾之感。做为龙岗企业庞大纳税人之一,我也是当中的一小份子。
每次,当车子快靠近双龙,当车子由高处慢慢驶向低处的那一刻,我喜欢回头看身后那些交织的路。好几条路,就那样缠绕。它们神似,却来自不同的方向。它们步履一致,为着共同的梦想,都在向前方伸展。
我想起我供职的卓越模胚,在深圳工业化建设的大军中,也恰似这眼前的路,我们是其中之一,我们在路上,我们与城市交织在一起,我们用产量去交出我们的使命感。
车过龙岗,天虹、绿化带、商铺,眼前的繁华让我欢喜。我更向往的是龙岗税局,那里有许多的纳税人和我一样,带上税盘,带上发票,站到柜员机前,等待认证发票。
闲时,打电话给远在农村老家的妈妈,她问我现在在哪上班?我说在龙岗。她又问我上班的地方怎么样。当她得知我在铁皮房上班时,她很不解地问,怎么不找一家好一点的厂上班?
我想起卓越模胚唐老板对我说过的的话:大有大的生活空间,小有小的生活方式。如同萝卜青菜各有所好。只要能产出产值,只要能给税局纳税,只要能给员工正常发放工资,卓越模胚的价值也就有所体现了。
我告诉妈妈,我在卓越模胚上班不累。门前还有一条小溪,当我想要放轻松时,我会拿块宽毛巾去溪边洗脸。那里的水真清,清到我敢将溪水洗入眼睛,洗入脸颊。我喜欢打捞溪中的清凉,将它分享给我身上的任何一个部位,比如我的右拇指或我的左脚脚趾。我还会停下观察溪中的小鱼,是溪中的清澈给了它海阔天空般的自由,它想往哪游就往哪游的感觉真好!
我的办公室装有空调。我从不开空调。一是听说常吹空调对身体不好,二是我知道跟我只有一门之隔的员工们,他们连风扇都吹不到。车间是有风扇的,但工作中的工人们,没办法一直吹得到风扇。
铁皮房下的模胚产量是怎么做出来的。当然是工人们光着膀子挥洒至少有如门前半条溪水的汗水做出来的。我看过工人们掉汗的样子,如果是拿桶去接的话,估计不到一个小时,就能接满一小桶的汗。
有人说,心静自然凉。我觉得不全是。在我看来,是同比心,让心得到清凉。每次看到铁皮房下工人们掉汗的样子,我就不忍按下空调的按键。我跟他们一样,同为卓越模胚的员工,我们要一起为产能掉汗,挥汗。
我无法做到自己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里吹着空调,他们却在集体掉汗。我只开风扇的最小档,将窗户打开,让窗外的风吹进来,有时吹的是热风,我拿宽毛巾去溪边将它浸湿,把湿巾放在我的办公桌上,我将这一做法称为:引入清凉。其实我这个招数是跟车间的工人们学习的。我曾见过一位湖南工友阿灿,他拿一块又大又宽的毛巾,放入小溪,当水没过毛巾,他将毛巾拧去一些水份,毛巾尽可能地保留一些水份。他将毛巾系到腰上。我知道,他这样做,是想起到散热的作用。
人在铁皮屋下工作,是相当于在一个什么环境下工作?我想起自己初次到达铁皮屋时被水笼头的开水烫伤的情形。当光与铁交融,可想而知,这力量会产生什么样的变化。我试过在铁皮屋的车间内站立,仿佛人在火炉内,一股热气在身边燃烧着,后背的汗,倾刻间就猛渗,不到三分钟,我就变成水人。
车过龙岗税局的次数越来越少,因为纳税的流程越来越先进。验证发票不用再去龙岗税局柜员机验证,可以足不出户就在工厂里验证发票。网上申报,网上完成,当纳税跟网络挂钩,车过龙岗税局成了我记忆中的美好画面。
来深圳20年有余,记忆中最珍贵的记忆,还是卓越模胚,我跟随着他,整整四年。比起铁皮房,门前的小溪,溪边的山,山上的绿,我最感动的是:光着膀子的湖南籍工友,一条沾着溪水的宽大毛巾被系在腰上,好几滴发亮的分不清是溪水还是汗水的水成为全身最闪的点缀。溪水的妙用,让他干起活来有动力,他不需要发出哼哈哼哈的吆喝声,就能在安静的滋养中,默默地完成他手中的产量。然而,简单的事,重复地做,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在我看来,就是不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