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来深圳就业的人,不可避免地要接触到一个人,这个人的名字叫房东。
房东在很多人的印象里是个反面角色,“他”像周扒皮,你辛辛苦苦上班挣点钱,起码要砸个千元以上,方能换回个安身之处;“他”很冷血,动不动就涨房租,不管你工资涨没有,是不是吃了上顿没下顿,一言不合就赶你滚;“他”像寄生虫,凭着房子就可以寄生在租房者身上,不劳而获地实现衣食无忧;“他”不知好歹,明明是你供养着他,“他”却跟大爷似的高高在上……总之,你对“他”是又爱又恨,“爱”的是“他”给了你一个容身之所,“恨”的是你收入的很大一部分,就这样流进了“他”的口袋。只要你不买房,你就摆脱不了“他”,而对大多数外来务工人员来说,努力掂起脚尖也够不着房价,所以只能寄在房东屋檐下过着紧巴巴的日子。
而我是幸运的,因为我遇到的房东是林伯,他给予我的,不仅是一个栖身之地,他用朴素的言行,温暖了我独在异乡打拼的心灵,给了我家人般的关怀,让我欣慰地看到了一个经济发达的地区,依然可以保留有纯朴善良的人性之美。
那是一个暴雨倾盆的夏夜,我从老家坐火车来深圳投奔表姐,好不容易找到了表姐提供的地址,却联系不上她了。我只得在表姐租住的房子楼下徘徊等待,期望在外地出差的表姐尽快赶回来。八点,九点,十点,十一点,时间从来没有如此漫长难熬过,我又累又困又渴又饿,顾不得形象,灰头土脸地一屁股坐在墙角,真恨不得有张床给我美美地睡一觉。
这是深圳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城中村,房子密密麻麻,狭窄的过道里人来人往,拥挤不堪,行色匆匆间不时有人扔给我一个冷漠或纳闷的表情。我假装看不见,假装不在乎,心里却尴尬的不行,此情此景,我和一个流浪汉有什么区别呢?正闭目祈祷时,身旁响起了一个声音,“美女,快起来,你这样会感冒的!”我睁开眼,看见一张和善的脸,一位年约六旬的老伯,穿着白T恤、黑中裤、趿着一双拖鞋,手里拿着一串沉甸甸的钥匙,一边关切地望着我,一边自然而然地伸出一只手来拉我。
刹那间我想起了儿时无数次跌倒时,父亲及时伸出来的那只大手,心头顿时涌上一股热热的暖流,眼睛也朦胧了。我抓住那只手,站在老伯面前,他问我,“你是找住在这栋房子里的人吗?”我一点头,盈在眼眶里的泪水便落在了地上。老伯安慰我说,“别哭,别着急,她叫什么名字?是你什么人?”得到答案后,他将我带进一楼的收租房,让我坐下,给我倒了一杯水,然后翻出他的记录本,找到我表姐的电话,一遍遍地打,都是“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放下电话,老伯让我跟他上楼,我以为他有表姐家的钥匙呢。直到跟他上到顶楼,看到花园露台、豪华装修,以及一位笑容可掬的阿姨,我才明白,这位老伯可不是看楼的,而是这栋楼的主人!“林姨,来客人了!快给小姑娘做点好吃的吧!”老伯对他老婆笑眯眯地吩咐道。 此刻,对我来说,林伯蹩脚的普通话是世上最好听的语言。
吃饱喝足,我欲道谢后到表姐家门前静坐等她,林伯说,“不知道你表姐今晚回不回来,你和林姨一起睡吧,我到楼下收租房去值班的。”说着就下楼去了。看到两位老人如此平易近人,我知道自己遇上好人了,便不再推辞,安心地借宿在林伯家。
第二天早上陪林姨下楼买菜,才看到匆匆赶回来的表姐,她的手机和钱包被人偷走了,报案处理耽误了回程,不过她并不担心我露宿街头,“林伯和林姨是世上最好的房东,我放心!”她这样说我才知道,林伯经常帮助外来务工人员,刚开始林姨还有怨言,后来受林伯影响,也变得乐于助人了。
为了省房租,我在表姐的房子里住下了,每月分摊一半的房租,就这样林伯也成了我的房东。
住下没多久,我就收到了林伯亲自发的一张免费聚餐请帖,我问他是不是他过生日,他说不是,他只是负责邀请,真正的请客者是一位前租客。“他刚来深圳时,也和你一样住在我家。后来自己创业,现在他的公司快要上市了!他高兴,一定要回来请我吃饭,和我分享他的喜悦,我就说,那你干脆连我的租客也一起请了吧,让他们也受到鼓励,争取和你一样有出息!”林伯笑着对我说,脸上写满自豪,仿佛自己的儿子取得了巨大成就一样。
聚餐那天,50多户租客几乎都去了,大家都想听听这位励志老总的成功故事。宴席开始前,励志老总发表了讲话,没有豪言壮语,而是面向林伯深深鞠躬,讲了一个精心动魄的、和创业没什么关系的故事。
十多年前,还在叛逆期的励志老总与父母不辞而别,身无分文扒火车来到深圳,找了一个星期都没找到工作,每晚蜷缩在公路边的绿化带里为家,一天晚上,走投无路的他游荡到了一个城中村,看到林伯一人在值班室坐着,便起了歹念,到旁边的超市里偷了一把水果刀,悄悄地潜进林伯的值班室,将水果刀架在林伯的脖子上,逼他把抽屉里的钱全部交出来。林伯不慌不忙地把当天收来的房租都拿出来,他把钱揣进口袋正要跑时,林伯和颜悦色地问他,“小伙子,这些钱用完了你又去偷去抢吗?”他没有理会,心想,先解决眼前的困境再说,管什么以后呢!
“小伙子,让你用这些钱,换一份正当的工作,你愿意吗?”他站住了,看到林伯慈祥的笑容,聪明的他忽然间明白了林伯的意思,偷钱抢钱是违法的,终有一天会受到处罚,但一份正当的工作,却可以让他堂堂正正做人。
“就这样,我把钱还给了林伯,他让我在值班室住下,第二天他就把我介绍到了亲戚开的工厂里工作,为了帮我省钱,他让我免费在值班室住了半年,直到我升职加薪,有了女朋友,才以低于市场价的价格租了林伯的一间一房一厅。”说到这里励志老总双膝跪地在林伯面前,“林伯,您是我的再生父母,没有您,就没有我的今天!”
林伯扶他起来,调侃道,“我也要谢你当年的不杀之恩啊,让我又多认识了这么多新朋友!”大家都笑了,笑毕林伯满怀感情地说,“你们这些年轻人为了追求梦想,勇敢地离开家人到深圳来务工,我真的佩服你们!你们用勤劳的双手把深圳建设得这么繁华这么美丽,还每月交房租给我们本地人,真的很感谢你们!来,大家举起酒杯干杯吧!”林伯的话引起大家的共鸣,大家把手掌都快拍肿了,这是我们第一次亲耳听到本地人对外来建设者的肯定和感恩,内心激动而感动。不知道是谁带头唱起了《相亲相爱一家人》的歌,把很多人都惹哭了。
励志老总问林伯,“有句话我一直想问您,您当年真的没有害怕我的那把刀吗?您有没想过《农夫和蛇》的故事?万一我是那条蛇呢,您不后悔吗?”林伯坦率地说,“是人就会害怕,但是我看到你全身都在颤抖,就知道你肯定是第一次做坏事,我猜你一定比我更害怕,所以我就不害怕了!你能害怕,说明你的良知还在,还有救,不然,我也不敢救呀!”
林伯幽默的话再次博得了大家热烈的掌声,这次聚餐,租客们明白了林伯对我们善良友好的原因,因为他对外来务工人员的认可,因为他把大家当作一家人。这次聚餐,同时也给了租客们信心和力量,生活再不堪、再不如意,也没到励志老总当年的那个困境啊,所以,我们要对生活满怀信心,继续在深圳这块热土上打拼。
大约半年后,一天,我在楼梯处碰到出院回家的小王,听说她两个月前得了重病,在医院动手术花了不少钱。她见到我,连声道谢,还说,“等我再恢复好点了,我要每家每户去登门道谢!”我不好意思地问她,谢我和大家什么?小王说,“谢你们为我捐款啊。我做手术差五万块钱,林伯发动大家为我捐款,这才让我及时顺利地做了手术,真的非常感谢大家!”
我纳闷地想,我根本就没有捐款呀?林伯也没有找我捐款,难道是把我漏掉了?那我一定要去把钱交给伯补上这份心意!
林伯听我说明来意,摆手笑道,“我那是善意的谎言,不然小王是不好意思收的。你把钱拿回去,你们年轻人在外面上班不容易,我收租的,钱来的容易,没关系!”林伯坚决不收我的钱,说他根本就没有发动捐款,他只是用大家的名义,让小王接受帮助时安心一些。
我很想把真相告诉小王,但林伯请我一定要保密。可林伯没想到小王是那么懂得感恩,每家每户去登门道谢,这下,林伯的秘密终于被小王知道了,这姑娘哭得稀里哗啦的,林伯只得安慰她说,“等你病完全好了,好好工作,升职加薪,每月多交一百元房租就好啦!”他知道,善良的人是最不愿意欠别人的,所以他努力去让小王放下心理包袱。
一天,表姐突然神秘地告诉我,她要搬出城中村,去住花园小区了。我开玩笑地问她,“傍大款了?小区的一房一厅都要四千多元啊!”表姐开心地应道“我工资的一半都不见了,我不心疼吗?当然是别人养我啊!”
原来表姐的已婚上司,平常对表姐很是关照,他对表姐说他看到表姐就有初恋的感觉,他的婚姻一点不幸福,想在家外和表姐有一个家,表姐的生活开支他负责,还可以在升职加薪方面照顾她,受够了城中村逼仄生活的表姐心动了,满脑子都是幸福的花园小区生活。我本能地觉得表姐这样做很不好,这和出卖身体有什么区别呢?可是我的劝说跟现实相比是那么的苍白,我只能默默无语。
第二天路过值班室时林伯叫住我,问我表姐搬走后,我一个人交两千多元房租有没有困难?要不要再找个女孩子合租?我说,暂时先不找人合租吧,说不定哪天表姐又搬回来了。林伯诧异地问我,你表姐不是找了个老总,要结婚了吗?我也愣住了,原来表姐对林伯说了谎。见我欲言又止,林伯追问我真相,我不愿意说,怕表姐怪罪,林伯着急地说,女孩子走错路,嫁错郎,会影响一辈子,你现在不帮她,就是害她!听了林伯的话,我终于说出实情,林伯听后对我说,“告诉你表姐,今晚你们一起到我家吃饭,林姨做好吃的给你们吃!”
晚上,我和表姐拎着水果走进林伯家,林姨在厨房忙碌,林伯坐在沙发上泡茶等我们。“林伯,您和林姨真是太客气了,我搬个家您们还请我们吃饭!”表姐满面笑容地将水果放在茶几上。
“听林伯一句话,这房你不能搬。”林伯一改往日笑呵呵的模样,严肃地直奔主题,把我和表姐都说愣了。
“几年前,有两个女孩子一起来租我的房,她们是同学,一起毕业,又一起进了同一个公司,长得一样漂亮。但是很快,其中一个女孩就升了职,搬出去住了,而另一个女孩子一直在这住了几年,后来结婚买了房才搬走,听说,那个升职快的女孩是傍了自己的上司,但后来他上司贪污、出卖公司的事东窗事发,被公司开除,傍她的女孩子也受到牵连,被一起开除,名誉受损,在同行根本找不到工作,只能换个行业,一切从零开始,现在快四十岁了还没有结婚。那个结婚的女孩子呢,踏踏实实地靠自己,工作后继续学习,考了好几个职称证,光靠职称证一年就能收入十多万,公司领导重新调整后,她得到重用,现在已经是公司副总级别的人了。”林伯讲完这个故事对我和表姐说,“我见过的事多,我告诉你们,尤其是女孩子,真的不要走捷径,要靠自己,只有靠自己才是最可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