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1
秀萍开车进来的时候,连胸脯都比平时挺得高一点儿,她父母的家境普通,毕业的院校也普通,毕业之后一路打拼到高管位置着实不容易,如今能在这样的大城市买得起这样的别墅,更让她打心眼里觉得自己就是别人口中的人生赢家。
路过邻居门口的时候,她特意朝里面望了一眼。
她的新邻居是什么样的人呢?大概是和她一样的成功人士吧,能住得起这样的别墅,是不是得学着外国人的样子,带着一两样手信去拜访一下,说不定还能因此谈成一笔生意呢。她朝邻居家里面望过去的时候,却是吓了一大跳。
院子里面冷清清的,一根花花草草也没有,原本露出泥土的地面被涂上了一层水泥,水泥地上面对面一共摆上了四张躺椅,躺椅上面躺着四个穿病号服的人,那种蓝色的竖条条的格纹,一望即知是病号服。
一家四个病号?这是何等诡异的事情?
秀萍的心口一紧,倒吸了一口凉气,差点撞到了自家的围墙上。
她匆匆地停车熄火儿,慢慢地回过神来。她是开车过来和施工队谈装修的事情的,她要在门口摆两个石狮子,这是她一早就计划好了的,一是做镇宅之用,二是显得气派,送货的工人们已经在路上了,花工也在路上了,能在自家的小园子里面种点儿菜,吃上绿色无污染的蔬菜,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情,只不过,在她这里,这些都要成为现实了。
让梦想照进现实?秀萍是瞧不上这句话的,现实就是冰冷冷没有温度的,尤其是对那些心存浪漫满脑子梦想的人,而现实是火辣辣的,是对她这种能将现实踩在脚底下的人来说的。让现实照进现实,现实只对她这种强者敞开怀抱。
送货的工人到了,两只威武雄壮的石狮子披着火红的红绸子微风凛凛地站在货车上面。花工也在整理园子了。
“把种子撒整齐一点儿。”秀萍吩咐着,电话铃响了,是装修公司打过来的。“对,是欧式风格,我说过多少次了,二楼做一个大客厅,豪华古欧洲风格,要有喷泉,那当然,对,还要一个水晶吊灯。”
秀萍不满意地嘟囔着,和他们沟通过好几次了,却好像总是听不明白似的。
“老板,老板。”旁边忽然多出了一个声音,小声地叫着。
2
秀萍猛地转头望过去。
是隔壁的邻居,还穿着那套蓝色竖条纹病号服。
“你是谁?”秀萍的眼光一凛,警觉地问道。
“我是隔壁的保姆,我叫小玉。”小玉露出了一脸谄媚的笑容,胳膊上还挎着一只菜篮子,看样子是要出去买菜,“老板,您是新搬来的吧?”她张望着向院子里面望过去。
秀萍立即警觉了起来,冷冷地问。
“你有什么事儿吗?”
“哦。”小玉讪讪地笑了一下,收回了目光,“我家老板说是见您搬过来了,今晚邀请你到我们家吃晚饭。”
秀萍在她蓝色竖格子条纹的衣服上来来回回地瞥着。
“哦,这个?”小玉倒是很识实务,立即知道了秀萍的想法,她笑了一下,“这衣服是我老板从南斯拉夫带回来的居家服,今年最流行的款式。
秀萍楞了一下,随即感觉脸上有些隐隐发烧,但是常年在职场上练就的干练早已经能够让她处变不惊了,她对时尚一直都不太敏感,虽然说这些年她用最好的包,穿最好的高跟鞋,买最贵的衣服,可是每次她还是走在流行的后面。
别人提起的潮流,她往往都不知道。
这也不能怪秀萍,她小时候家庭贫困,他们家三个姐妹,她是最小的一个,衣服都是穿姐姐们剩下来的,经常上面不是污渍就是油渍,或者刮开了一个窟窿的,到了上学的年纪,她渐渐地也爱美了,可是家里出不起钱给她买新衣服。
她不是没有怨过,可是家里有啥像样的东西?唯一一张吃饭的桌子还是从外面捡回来的。
她是从那个时候就暗暗地发劲儿,一定要过上好日子的。
小玉已经笑嘻嘻的走了,一个愣神的工夫,秀萍不知道是已经答应人家了还是没有答应。
3
她还是决定去邻居家坐坐,既然他们家的保姆都能穿上流行单品,想必也不是普通的小门小户。
来开门的是另外一个女人,干瘦干瘦的,眼睛里闪着恭顺。
她礼貌地开门,把秀萍让进了别墅里面,不知道她是不是他们家的另外一个保姆。
“是四端来了吗?”门里面响起了一个洪亮的声音。
“不是四端,老板。”小玉连忙解释着,“是隔壁的邻居。”紧接着,秀萍看到一个很气派的中年男人走了出来。
他穿着笔挺的西装,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一副文质彬彬的模样。紧接着,在他的身后又走出一个男子,这一位年纪稍大一些,估计有近六十的模样,肚子浑圆,但是却自有一股逼人的气魄。
秀萍虽然并不混迹官场,可是也自然识得这一类人物的。
“还以为是四端来了。”那位年纪稍长的男子用洪亮的声音说道。“原来是邻居来了,欢迎。”他虽说着欢迎,可是还是依然站立在那里,并无欢迎的模样。
秀萍心里也并不怪罪,反而生出一种敬畏来,同时也在纳闷着,这个四端会是谁呢?
“整个夏天,每晚都有音乐声从我邻居家飞飘过来。”那个文质彬彬的男人忽然说道,他的声音很低沉富有磁性,似乎有一种特别的魔力,“在他那蓝色色调的花园里,俊男靓女们如飞蛾一般,在欢声笑语、香槟美酒和浩瀚星空的氛围中穿梭往返。某天下午涨潮时,我看到他的客人们从搭在救生筏上的高台上跳水,或者是在他那晒得发烫的私人沙滩上悠闲地晒着日光浴,同时他的两艘汽艇拖着滑水板,犁破海湾平静的水面,激起浪花奋勇前行。”
秀萍被她描绘出的场景惊呆了,她在想这是哪一家邻居呢,就住在附近吗,可是这附近并无海滩呀。
“我们正准备把这里涂成蓝色,并且在上面撒满从夏威夷海岸运来的细沙,我们可以开一个沙滩派对。”上了年纪一点儿的那个男人说道,指着院子里的水泥地面,秀萍这才明白过来,原来人家是要把这里涂成蓝色,并且撒上细沙的。
小玉端了一锅甜点走了过来,悄悄地对秀萍说,“他刚刚朗诵的是《了不起的盖茨比》的片段。”
秀萍如坠云里雾里,一方面觉得自己的脑子完全不够用,另一方面又觉得自己浅薄。
她慌忙向里面走,邻居家的屋子的装修堪称舒适温馨,但并不奢华。
桌子上摆着的也只是普通的家常小菜,并无特殊的地方。稍长年纪的男子指了指座位示意秀萍坐下来。
“平日里美味珍馐吃得太多了,所以这家常小菜倒是成为了难得的。”他抑扬顿挫地说道,并且在脖子上围起了一块儿餐布。
秀萍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菜的滋味极平淡,所以秀萍也不记得都吃了些什么,不过倒是在两位男主人破具个人风格的谈话中了解道,这二位是兄弟二人,年纪稍长的那位曾经在金融系统工作,不过在他们隐晦的词语中,大概可以得知他曾经是银行高官这样的职务。
而另外一位是大学教授,曾经在德国留学取得博士学位,现在理所当然是这个城市的精英之一。并且他们还若有若无地提到了他们的祖辈,在他们小的时候,便是住比这有过而无不及的小洋房里面,每周五,就会有五柳条箱的橙子和柠檬从纽约的水果店运到。到了周一,这些被榨过汁的橙子皮和柠檬皮就犹如小山一般堆在他家的后门口。
秀萍咂了咂舌头,那是他们父辈的那一代人吧,她小的时候,连吃一颗橙子都不容易,那样的场景简直是不可想象的。
晚饭后,秀萍毕恭毕敬地站起来告辞,不觉间天已经黑了,感觉像做了一场梦一样,小玉也跟了出来,她看起来好像很喜欢秀萍的样子,把她送到了她的车子附近。
“你们家的女主人呢?”秀萍忽然纳闷地问。
“女主人?不就是给您开门的那位吗?”小玉又笑了笑。
开门的那位?秀萍再一次愣住了,那个干瘦的女人整个晚上都蜷缩在桌子的一角,默默地咀嚼,连咀嚼都不曾发出半点声音,让人根本忽略了她的存在,秀萍一直认定她不过是另外一个保姆,并且是地位比小玉还不如的保姆,没有想到她竟然是女主人?
秀萍诧异地望着小玉,小玉却略带神秘地点了点头。
4
秀萍一连几晚都没太睡好,一直琢磨她是不是在装修风格上也落后了潮流,要不然怎么隔壁邻居家那样背景深厚的人家反而装修得普普通通呢,可是,她家的图纸已经设计好了,而且已经开工了,就连二楼喷泉的水管都已经改装好了。
这让她有些烦闷,总是落后别人一步。
看电视剧也正好演到这样的情节,那个端庄持重的高官妻子一直在强调“低调,低调,要租小区里面户型最小的房子”。秀萍觉得心里稍微透了一点儿亮,反正她又不是官员,装修得气派豪华一点儿又不碍事儿。
装修公司的电话恰巧打了进来。
“老板,隔壁投诉我们了,不让白天装修,说是太吵了。”
“不让白天装修?”秀萍的火噌地一下子就冒了上来,还从来没有听说过这样的投诉呢,不让白天装修难道晚上装修吗?
“你等等,我马上开车过来。”秀萍说着,挂断了电话。
车子开到了,秀萍的气也已经消了不少了,等到听装修公司的人说,就是昨天请她吃饭的那家邻居投诉的,那个年纪稍长的男子听说是心脏不太好,不能长时间听嘈杂的声音,否则容易犯心脏病。
秀萍的气焰又矮了三分。
“那怎么办?物业管理怎么说?”
“说是让我们尽量压缩工作时间,一天装修六个小时。”
“那还能按期完工吗?”秀萍斜着眼角望着装修公司的老板。“现在工人的工钱各个都这么贵。拖工期要加我多少钱?”
“这个好说好说。”装修公司的老板忽然变得好说话了起来,“拖工期不算你的。”
真没想到他忽然变得这么客气,大约是还有别的工程在同时施工吧,不过看样子,他也得罪不起旁边的这户人家。秀萍就安静了下来,她也不愿意因为这事就和邻居闹开了,况且他们家的确不一般。
“秀萍姐。”小玉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站到了她的身旁。“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事了,不知道我能不能帮你的忙?”
秀萍不耐烦地看了小玉一眼,摆了摆手。
还不是她家的主人找出来的麻烦。
小玉也并不气恼,反而还是很讨好地说。“秀萍姐,有麻烦事儿记得找我。”并且莫名其妙的补了一句,“四端快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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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萍把这事儿和最好的朋友说了。
少不得把邻居家的气派和匪夷所思添油加醋地描绘了一番。
闺蜜忽然说:“你没有回礼呀。”一句话把秀萍说得恍然大悟了。“你想想那是什么样的人家,一句话,让你家装修停工都行,人家客气地请你吃饭了,但是,你呢,一连几天,毫无表示,人家肯定是生气了。”
真是醍醐灌顶,秀萍觉得闺蜜的话说得句句在理,幸好和她商量了,她的出身太寒酸了,很多礼节都不懂,没想到到了四十几岁还要学习这些人家十岁孩子都懂的东西,回礼。秀萍特意去高档礼品店买了像样的伴手礼,又一次敲响了邻居家的门。
是小玉开的门,小玉看到伴手礼的时候,眼神明显地亮了一下。
两位绅士也全部都在家,他们也并未寒暄,就收下了秀萍的礼物,似乎这礼物在他们眼里都是不值一提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