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2008年,金融危机在全世界爆发,这股强烈的风暴很快波及到深圳,来到人才市场找工作,你可以发现以往人满为患的人才市场,现场招聘企业减少了一半。现场晃动着的,都是前来求职的人。狼多肉少,大家哀叹,现在找工作是越发地困难了。
就在别人为找工作而焦头烂额的时候,命运之神又青睐于我。在网上投出简历之后,几家公司同时对我抛出了橄榄枝。我挑了一家台湾企业前去面试,这家台湾企业主要给日本汽车加工配件,在强者如林的竞争之中,我幸运崭获了一个高级主管的职务。接下来是背景调查,等他们通知我上班的时候,我选择了横岗园山街道的一家上市的台资企业。
我去另一家台湾企业面试的职务是ISO文控部主管,一个年约五十岁,长相斯文的台干接待了我。前台文员告诉我,这是公司的吴协理。吴协理咨询了一下我对薪资的要求,我想了想,认为主管职务的月薪不能低于六千元。吴协理告诉我,这个普通主管的职务,薪水没这么高,和董事长面试的时候,要少报一些,接着,他带我去和董事长面谈。
办公室明明很多人,却没有一点声音,现场的工作氛围给人一种压抑,吴协理和我说着话,声音也很小,我们像间谍一样小声交流着。在董事长办公室门前,他轻手轻脚地敲了门,带我进去后,又轻手轻脚地走了出来。很显然,我的个人简历打动了董事长。那一串串光鲜的培训课程和工作经历,看起来就很养眼。这位戴着眼镜的台湾老人,一双眼睛几乎扎进了我的简历。良久,才问我要多少工资。我把和协理商议的工资说了出来:“五千!”
董事长立刻回答:“行,可以。”
他回答得那么爽快,让我突然觉得有种上当受骗的感觉,怀疑是那个吴协理在故意卡我的薪资待遇。董事长并没有问我太多的问题,只是说接下来还有人要面试,让我在外面稍待,便草草地结束了这次面试。
走廊的沙发上,坐着两个应聘的人。从外表上看,这两个人身材高大,相貌英俊,完全符合大陆公司的择才标准。外形上比我更具优势。我出来时,和他们碰头时,说自己没机会了,俩人假意地谦虚着,一副势在必得的表情。
其中一位走进去没两分钟,就出来了。另一个人,则在我后面,我还在等电梯的时候,他也跟着出来了。台湾人的办事风格,常常让人琢磨不透。二三分钟就打发了那两个面试的人。
带我去面试的吴协理小跑着走过来,仍然压抑着嗓音:“恭喜,您已经面试合格,以后我们就是同事了。”
接着,吴协理心急火燎地催我搬行李来公司报到,效率也够快的。这样也好,省得在外面折腾浪费时间。第二天,我带着行李去报道。
办公室的文员悄悄问我:“您是台湾哪里的?”
“我长得像是台湾人吗?”我不明白她的意思。
“哦,这个岗位以前是台湾人担任的。”她的语气突然轻松起来,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喜悦。
听了她的话,我才知道要的薪水太低了,按台湾人的身价,翻一倍董事长都能接受。正和办公室文员聊天时,董事长迫不及待地让人来找我上去。带我去见董事长的还是昨天那位吴协理。
董事长的办公室像一个迷宫,要经过几个拐弯抹角才能抵达,门前还摆着一个办公桌。吴协理敲门进去的时候,董事长陷在一张旋转大班椅子里,只露出一个头。我和吴协理走上前去打了招呼。看到董事长桌前有两张椅子,我想也没想,就坐在他面前的椅子上,看着旁边空空的椅子,突然发现有些不对劲,五十多少岁的吴协理,像一根笔直的松树站在我旁边,我只好尴尬地站起身来。
“坐下,坐下!”董事长见我坐下后又站起来,终于开口让我们都坐下来。
“吴协理,从今天起,你和他交接手上的工作。ISO的全部工作,公司O盘,所有的机密资料,还有行政和人事方面的,协助他交接。”董事长慢条斯理地说。
这一切来得太突然,我面试的只是一份ISO文控部门主管的工作,最多算经理级别。一般企业的文控部是管控公司机密文件,同时负责稽核各部门的工作,工作性质有点类似钦差大臣,遇官大一级。因为是吴协理面试的,我以为这个部门是归吴协理负责,自己只不过是做他的手下助理,没想到职权与他不相上下。
吴协理立刻站起身来,像电视里的日本人一样,“嗨”地立了一个正。他的样子好滑稽,让我感觉想笑。
在台湾公司,协理主要协助总经理,职权比经理大一级。经理的上司是协理,协理的上面是副总或总经理。昨天面试时,吴协理说让我协助他的工作,没想到上班第一天,就和吴协理平起平坐,让吴协理协助我的工作。我素来不太喜欢和老板打交道,看到吴协理这么平易近人,我宁愿做他的手下。
董事长把头一抬,目光有些严肃,吴协理立刻点头哈腰地“嗨”了一声出去了。
“从今天起,你每天写一份工作报告交到我办公室!”董事长和我说话的时候,语气又柔和了许多。
这是台湾企业对大陆人考核的一惯技俩。我入职的几家台湾企业,老板都曾要求我这样做。听他这么一说,我立马轻松多了。虽然见识了几万人的台湾企业,我依然认为,雅致公司的管理模式是顶尖的。在深圳历经这几年的磨练,企业管理对我来说不算复杂。
我来到属于自己的办公室,董事长又亲自打来电话,说我的一切待遇按台干的要求对待,已安排台湾方面把O盘资料的密码交给我,并嘱咐我,该盘是公司最核心的资料。又交待吴协理协助我尽快进入工作状态。
上一任主管离职后,总公司的一切核心密钥在台湾分公司,下午,台湾分公司的杨副理给我打来贺电,恭喜我加入公司,成为他们的核心成员之一。他在电话中的小心翼翼,让我感觉像是在从事地下工作。助理小朱告诉我,台湾分公司只有十几个人,杨副理最大,
等我了解到公司初步的运作状态时,一天很快就结束了。
第二天,我按董事长的交待,写了一份工作报告放到董事长门口的办公桌上。上午十点,吴协理再次叫我去董事长办公室,想来,我的报告董事长已经看过了,不知道接下来他有什么安排。
我和吴协理再次进入董事长办公室时,吴协理立刻又变得像一条死鱼,直挺挺地冻僵在那里。这回,我才懒得管他,一屁股坐在董事长对面的椅子上。
“吴协理,昨天交待你的工作完成得怎么样?有没有把行政人事的工作交给Jerry主管?”
偌大的一个办公室,吴协理僵死一样的表情配合着董事长的那张严肃的脸,气氛有些诡秘阴森。这也太着急了吧?我才入职第二天。总得有个三、五天的时间让我熟悉后在交接。
四五十平方米的宽大办公室里,董事长办公桌前的台灯显得太柔和,所有的背景阴沉灰暗。台灯下,董事长的表情阴晴不定。
吴协理的脸色立刻惨白起来:“报告董事长,这两天忙,我想明天再给Jerry主管交接。”
“你太不像话了,把我的话当成耳边风!还说是留过洋的博士,执行力怎么那样差?”董事长轻言低语,无可否认的是他太愤怒了,表情几乎像是在咆哮。
“报告董事长,是我的错,我下次一定改正!”在空调固定为26度的阴凉办公室里,吴协理的脸上全是汗,笔直站立在那儿,一动不敢动。
天,这简直是大人对小孩子发脾气。董事长无形之中威严陡发,看得一旁的我寒毛竖起。我知道吴协理也是有背景的人。海归博士 ,曾在一家全球五百强企业任过二十年的总经理。退任后再来到我们的公司。再看他现在这个模样,哪有半点世界五百强企业总经理的风光?我不明白,这个吴协理为什么会怕眼前这个毫不起眼的老板。
“下去,立刻执行,以后好好配合Jerry主管的工作,不要让我再次听到你说没有!”董事长办公室气温陡然间降低了八度,我居然感觉到背后一股寒意。
我不太喜欢与董事长打交道,更不想被这种人直接领导,他一天到晚行踪飘忽不定,而且脾气古怪。吴协理说话和和气气,而助事事顺着我。此刻,我多么希望和吴协理对调身份,原本以为是他的下属,居然变成了与他平级。
再看吴协理,他似首一点也不觉得委屈,这么热情工作的人,居然还被老板骂个半死。要是董事长这么骂我,我肯定立马摔手走人。我想起以前同事谢有得和我说过一句话:找一份好工作,不如找一个好上级。
吴协理对我够好的,唉!
“你先出去,我和Jerry主管说点事!”董事长阴冷着脸,眼角都不去看吴协理,又开始柔和地看向我。
吴协理立刻老老实实地立正,点头哈腰:“嗨!董事长,我下去了!”
这情景太狗血了。如果不是亲眼所在,我不相信会有这么变态的人。吴协理一走,董事长立刻对我和颜悦色起来。
“他们都是不是好人,想让我的集团公司倒闭。从今天起,我只信任你,我看了你第一天的工作报告,很喜欢你们大陆人。你好好干,接手吴协理手上的工作。以后,少和他说话,一看就是坏人!”
此刻的董事长神情萎靡,像历经了世界上所有的失意,哪有半分威严感?这又是怎么回事?难道好人和坏人贴了标签吗?我才来两天,老板就这般“推心置腹”,有些不可思议。这一幕,像戏剧一样,却真真切切地在我身上发生。在我的工作经历里,没有哪个老板会在上班的第二天说我好,难道他是算命的?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吴协理立刻开始讨好我,问我需要什么帮助。我说我英语不好,他立刻说他英语最棒,在国外留学工作多年,可以教我学英语。只要我吩咐,可以协助我的工作开展。他又说,他的西格玛培训做得很棒这些都可以帮助到我。康佳、长虹、富士康近期要来验厂,桌面上堆着一些英文资料,一些复杂的单词,吴协理怕我弄不明白,用铅笔在资料上用中文标注着。
接下来的日子,公司的各项生产记录报表、审核数据、集团公司各类文件吴协理全部交给我熟悉。原本文控部门,只负责文件保管和稽核各部门的工作,结果统计部也划到我的部门。我有些哭笑不得。
随着我的工作报告一天天地写上去,董事长的脸一天天灿烂起来。每天上午,他都要找我聊半个小时。尽管我学过公共关系礼仪,但我并没有像吴协理这样对他点头哈腰,也不规规矩矩地坐在那里,这样一点也不舒服,我随时变换着姿态,试图用骨子里的叛逆打压之前他在吴协里面前给我树立的威严。
有时候,我几乎是趴在他那张宽大的老板桌上,撑着双腮乏味地听他啰嗦个不停,但我必须盯着他的表情,以示一副在意的样子。果然,他一如既往地和颜悦色,那双并不澄亮的眼眸,越发柔和。
然而,董事长对我的欣赏,正是我恶梦的开始。
有一天夜里十点钟的时候,我还在加班学习,董事长打电话通知我召集公司所有的高管开会。听吴协理讲,今晚公司要开一个表彰会议。会议上,除了我一个大陆人,其余的五人都是香港和台湾的高管。我看到吴协理手上拿着一份打印文件,正是我写早上交的一份工作报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