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上班的行程,总会经过上油松村的工业二路,那是来深的第一站。初中毕业那年的下半场,生活被冲床急速冲击的声浪和无休止的加班挟持着。晚上不歇息的油松村,综合市场的灯光与超市喇叭的声响一到夜晚会显得格外的亢奋,隐藏在街巷里的麻将馆、网吧以及商铺开着门,和躁动的夜间一同呐喊。抬起头,只见高楼披着灯,睁大着眼,俯视着被下班与休闲人群所占领的街道。偶尔在此段时分,我骑着车回归住处途中,总不忘多看此处两眼。以至于产生错觉的我,急迫的想迈过时空与那个十一年前下班后仍在此处的茫然停留的影子交汇,或交谈。回过神,却发现自己此刻已是三十而立,人无再少年了。
2007年,在初尝到社会艰辛的第一课后。一度以为出社会领到工资就可以实现半工半读的美好愿景落空了。“夜大”这个仅从电视剧里得知的名词,在加班与机械的反复磨合中淡化。属于我的新“夜大”学校,是位于工业二路小巷里的一座长风国际首饰分厂一楼冲压部。开冲床,做模具是新课,一楼车间与通道上铁皮覆盖着的半边锻压部是新课堂。火枪喷出的列焰与120吨持续运转的冲床常常在这里咆哮,地面也不平静,跟着机械沉闷的震动着。这是与社会接轨第一站,也是金子和银子蜕变为首饰的第一站。每一块金料和银料都需提前经过烈焰炙烤。经120吨的冲床一番猛烈冲击,冒着一丝白烟与浴火重生后的银和金在此刻完成了半成品首饰身份的转变,大地也报以沉闷般的震动进行喝彩。由于我是托关系进来的,部门里95%都是自家同乡。尽管来深的时候已经到了10月,但秋老虎还在发威,在外干着活哪怕有大风扇加持仍感觉汗水从身上像露珠一样滴下来,隔着衣服抹去不久,细细的一层水像锅盖上的水滴一般冒出来持续着流淌。由于机台的油污多,冲床飞轮一旦出了故障,里面的油粒便会随着转动飞出来。像下雨一般落在黏糊糊的背上,晚上洗澡时仍能摸出一手黑。且我那时候身子小,常因调机时拿起扳手却拧不动大冲床上的调高而被师傅和主管称为“一哥”(家乡俗语,意为愚笨指数排行第一),因此错失了日后可提前进入车床磨床等精密机械处学习机会,只能暂且被安排跟着同龄的“靓仔”学习开料。不过这个岗位技术要求低,仅需把方块的银砖烧红烧热,放在碾压机上反复碾压到要求尺寸,再将料条放在脚踏小啤机上开料即可,这是一门眼见手到的功夫。或是我身上与生俱来的愚笨尚未褪去,这要求并不高的岗位仍是让我学得甚是艰难。无法像靓仔一样放上料条不停踩动机器,便能让料粒像密集的子弹一样完完整整的倾泄而下。与我一同不幸被分到开料岗学习的还有一同进厂的同学阿瑞,对于这份需要目测与经验丰富的技能才能很好的进行的开料工作,高度近视的阿瑞学起来显然更吃力一些。在碾压环节上,他常被碾得发热的银砖把手烫得哟哟直叫,手都起泡了才知道快速的将银条放回盒子里。“烫就放一会再碾啊!再拿手都要被烫熟了。”靓仔看得很着急,但却老是忍不住笑。在笑声中,阿瑞快速拿起另一条银砖放入碾压机内继续操作,他常因视力不好在开料途中搞坏了不少模具冲头而被师傅责罚。出错得越多,人的胆子就小一点,胆子越小,干活畏手畏脚反而效率又提不上。半个月下来,屡次被师傅责骂的我们已是身心俱疲,眼看着逐渐被冷落估计学做模具的机会都有些遥遥无期,日后只能做操作工度日了,想退又不知退往何处?事实上,阿瑞以他家的家庭条件,本是可以继续在家上学继续读中专的,因为我,却义无反顾的一同来了深圳。他有800度的近视,而做模具一向要求精密,或许本不该来这工厂当模具学徒的。而我自己一来学习成绩偏科没考好,二来因为大哥上大学已给家庭带来沉重的负担,打工已是板上钉钉的事。在出门之前,犹记得父亲口中喃喃说着吉利话,一边将车费以及400元放在我的手上,从此18岁以后的人生就由我自己负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