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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荔枝公园，你看见池鹭撞水

幻想它捞出另一只池鹭

你确信湖里也有座湖心岛

对面黄昏斑斓，有和你一样看水的人

他眼里的池鹭也叼着挣扎的鱼

你们都有救赎的冲动

但谁也阻止不了一只饥饿的长喙

夕阳扑凌凌地沉入水底

你们没有道别，你带走你的纤尘

他牵走他的马驹

谷雨

雨微凉，落在开谢的紫荆

盛放的勒杜鹃和初绽的七彩玫瑰上

也落在鹏城的大街小巷

落在刚返回校园孩子的笑靥上

也落在你干瘪的身上

一场姗姗来迟的喜雨，滋润万谷

也滋润这疫情后

孱弱和清贫的人间

夜半

应该有钟声从华联大厦传来

他的螺丝刀停在半空中

没抬头也知道，京基一百灯火迷离

广场的清吧，音乐很轻吧

在沉闷的出租屋

也能闻到那里吹着自由的风

他继续拆卸、修理和装换

这仅剩的一半夜晚，没什么比把

半袋老年机换成米更让人心安理得

宿醉者

凌晨两点半的路灯摇晃

香樟树下，男子趴在垃圾桶上吐酒

他的女友给他递上纸巾和安慰

我放慢脚步，听他们说方言

月亮向一个失意者投下温柔的光

真羡慕他们年轻的背影

可以抱在一起，肆无忌惮地。哭泣

只此青绿

千里太长了，你的江山只在一隅

你要像跨过木桥一样跨越这些马路牙子

需要解构楼宇、车水和喧嚣

你穿梭半截河流及几亩荒田

走进落满桃花的院落

你看见挽起裤脚的男人卸下疲惫

烟囱刚好升起炊烟

日子隽美，与时间和解的人

在自我构建的王国里

看青天、碧水、远山如黛

距离

暮色四合与夜色阑珊之间

隔着一条银河

四万三千两百秒

包含一百七十部老年机

两桶泡面

约等于十五分之一房租和妻子

两天的饭菜钱

等于老家与鹏城的距离及

女儿的一场好梦

故乡是朵带刺的花

你有小林一茶的困惑和疼痛

躯体向一个方向倾斜

再下去就要跌进无边黑夜

超级月亮并不能把他城照得更亮

猫头鹰的眼睛住着故乡

疾疾的晚风认得来路，它

吹乱你的思想和黑白相间的头发

又吹灰色的老屋和坟茔

摇摇晃晃的人间开满小花，你分不清

哪些是石榴，哪些是鬼针

工资条

你中意超市里的打折食品

相对六点的小欢喜

七点的折上折，更具吸引力

这个黄昏，没比一只原价40到手

25.6元的烤鸡更实在的

想到房租、水电费、煤气费、电话费

及兜里打了折的工资单

这些特价的果蔬、衣鞋和生活用品

让颤栗的夜，安静下来

追光

在梦中，阻止你继续飞翔的是

屋顶上的椽木和瓦片

天窗下的月光昏暗而单薄

你惺忪，认不清下面的事物

你是一只断线的风筝

四处乱窜，背离现场有坠落之痛

你是刚清醒过来的溺水者

湿漉漉地站在窗前

看他城夜色如水，星子满天

你寻找真相的眼睛饥渴，逐光而去

天桥

你看见白鹭在河滩上，它的信步让

鹅黄的秋阳微微一颤

深圳河的对岸，屋舍三三两两

再远处是香江绵延的山丘

你脚下的车水喧嚣，身后林立的

楼宇就要点起万家灯火

但这些景致与形色匆匆的路人无关

此刻的天桥，只属于等待月色的

流浪汉和他的床铺，只属于

沙哑的歌喉及一把深沉的木吉他

落木萧萧

鹏城十月，能让你注目的是

深南路落下的几片小叶榄仁叶子

荔枝公园半坡地毯草

应季的，还有湖边那几棵落叶杉

睡莲是个假象，交不出莲藕

湖心岛苍翠的灌木不能用于隐喻

这些秋色零碎，突兀而孤单

但一只滑翔的池鹭已飞出尘世

它要带你去旷野

去一首诗里，去春天萧瑟和悲秋

这么安静

他看见篝火在燃烧，盛大而热烈

霓虹灯是飘逸的裙摆

深南路像被截断的江河

汽车偶尔飞驰，滴水般把黑夜穿透

周遭墨色的房子都装着梦吧

几只敞亮的窗边也有宿夜的眼睛

像他。一个刚从清吧走出的人

在凌晨四点的异木棉下抽烟

静静地看，一万个粉色公主欢送月亮

静静地等一万个粉色公主安然入睡

对岸

你们在同一条河里自顾影子

眼睛被鱼尾搅动

惊起的白鹭，飞向远方

远方有他的田野、青山和大海

你的眼底高楼林立

黄昏过后车水马龙，灯火迷离

互为对岸的人，心里都装着一匹马

有的刚按上马鞍，有的想要脱缰

日常

南园路葱郁，像一条裹着外衣的锁链

十点的秋阳让他遮住眼睛

摘掉口罩，伸腰、贪婪地呼吸

他走进爱华路，到市场

取出螺丝批、刀片、撬子

加热台、64孔充电器和几百个iPad

他充电，倒屏，拆液晶、主板和电池

从上午到下午，黄昏到晚上

然后拖着躯壳再次走进南园路

看挂在木棉树上的月亮，轻轻摇晃人间

日暮路远

我们沿着石子路漫步

经过粗犷的大叶榕，你在

石桥上理好被风发吹乱的发丝

到达梅园时，暮色就四合了

你说，比西山还薄的是薄雾

我说，比薄雾更薄的是

我们倒映在荔枝湖中的影子

你看，夜幕下的深南路车水马龙

多像那些流逝的光阴

旧邮筒

他总是在松岭路与一只邮筒对峙

像是要向里面投掷或摄取什么

一封没有收件人的长信，内容可陈：

日子庸常，中年在即，心有微澜

或者寄与昨日的明信片，写上——

半生劳碌，大事不成，无喜无悲

初恋就算了，不可追忆

但要告诉童年：山高水远，鱼跃鸟鸢

至于未来是否可期，你无从回答

绿色的旧邮筒总是沉默不语

端午，端午

艾草、香蒲和桃叶有盎然的绿意

一部分被妻子扎成草环挂在门窗上

一部分让沸水析出香气和神性

楼下飘来潮汕女人祭祀的香烛味

孩子们沐浴好药水澡

我们就在朋友圈

看黄江上的龙舟赛

吃，从故乡捎来的肉粽

边缘人

节气是一种信仰，信使虔诚

候鸟和七月的稻禾有相同归处

一个城市的边缘人，逆光而来

绿的消逝有安抚之意

影子的溃散更像一场逃亡

华灯虚幻，渐次点亮石头森林

月轮无差别碾压路人、乞丐和流浪猫

你在小雪日练习把日久的

他城当作故乡

虚构

与雨水交换身份，就有稠密的春天

耳朵寄与清风，三月会带你奔赴江河

城郊是一个驿站，接纳短暂的目光和步履

迟暮与倦鸟有相同去处

月亮是一座拱桥，你就坐在上面

看洄游的鱼把大腹留给小溪

你迈过月光，流萤飞溅，蛙声四起

小村在黑夜里蠕动，多么静美啊！

一个在他城游荡的人，已经回到年轻

女子的怀中，酣然入梦

奔赴

一滴雨最好的归宿是回到大海

比如从牛尾岭到深圳湾

一只候鸟从西伯利亚到红树林

并把归期定在春季，这是令人艳羡的

一棵向日葵直到枯黄依然面向太阳

当祂把头垂下来，秋天就要到了

那么你呢？一个寻找心安的流浪姓氏

随风？随水？或随月光落在松林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