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又讲《纪念刘和珍君》

每到深秋，黄金般的颜色

铺满大地，仿佛天空在献上

她经年的记忆，这时候

我就开始讲《纪念刘和珍君》

缓慢、急促，下一句哽在空中

“但是，我还有要说的话……

真的猛士，更奋然而前行”

时间的幽深在课内外隐现

静默中的声音突然响亮

甚至找不到那个将起者

这是浸渍，秋声秋色的大赋

每到深秋，便要讲起……

总有一行诗在课堂上发生

今天上《赤壁赋》

在梳理第三节苏轼和客人对话时

我问能否用一个词概括

苏子这时期的生命状态

年轻的朋友沉思一会儿

答曰“苍凉”

如江水上一轮明月

照在第三节的文字上

生命苍凉

像秋之深夜的长宽高

明天，我想让他们用两句

赋中的话来小结文章

人生的局促、困顿

种种难题终究释然

“枕藉乎舟中，不知东方之既白”

教了很多遍《赤壁赋》

写了很多首《赤壁赋》的诗

这不是最后一首，总有一行诗在课上

在年轻的光阴中穿行、诞生

起舞的日子

窗外树叶

每一片都是新的

像刚见面

的一爿小店里

我们低声交谈和

彼此倾听

在风中

并没有一片叶子掉下

是起舞的日子

风和叶相互呼应

翠绿和湛蓝一起生辉

有天清晨

要一天清晨

走进校园

看到榕树

在时光绵延之力里

再次焕发生命的活泼

那是枝叶长出

接骨术来自大地

和天空

映照砍、剪、锯的野蛮

和阳光下不少的悲伤

好了。一天清晨

树叶苍翠又近在眼前

我能在明朗的天空下

歌吟，一点点甜和苦

草木是这样纵横

理想生活

蓝色天空下的

校园里

合唱团唱起合唱

如果这时

还有朗朗的读书

和鸟的啼叫

并且鸟

看到下边的开花

它停在树的枝条上

下边的人走去走来，并不惊慌

在这样的一个园子里

一个遥远的世纪和国度里

生活如其所是

校园合唱团的歌声

在静谧的夕光里

歌声从一群男孩女孩的喉咙

踏空而来

庄严的青春

刚好写出黄昏中

灿烂与人

的感动，如此朴素

近于神

又看

今天在教学楼六楼走廊间

又听到燕子青翠的鸣叫

我忙走到椭圆的廊间位置

朝上张望

燕子在建筑她们的小巢

进进出出，相当忙碌

像田间农夫，像课堂学童

并不理会下面的行人

春光易逝

筑巢的燕子带来了一种年轻

自由的欢乐

一节课

是在什么样的情境

我让教室里的孩子望向窗外的青枝翠叶？

在讲到陶潜的“守拙归园田”？

在讲到曹操的“人生几何”“去日苦多”？

在讲到D•H•劳伦斯的《鸟啼》？

现在想也想不起来

我知道在课堂上肯定

讲到了对生命的礼赞

越是向死而生的背景

越是礼赞

我知道在课堂上我还讲到了“拙”

在同学回答了“真拙”“朴拙”后

我板书下来

我想稀有之物是这个“拙”

在课堂上我再次说了

孩子们笃定地写下来

窗内外这样生动，这样清楚

好像很古老的一节课

学校里有钢琴房

学校里有钢琴房

有乐器室

树枝上面

还有鸟鸣

昨天下午在室内

我听到了外面一声两声鸟鸣

我喜欢这样的鸟鸣

在听到的一刻

我怔住了

急忙去看

那里的鸟

已飞向空中

飞出了学校坚硬

铁丝围墙外面的

乌，还在飞

飞时还在鸣叫

想着美

“风吹来的时候

真理是多么简单”

当我

看到树上的新芽

打开小小身子的时候

这样想着

美

教育诗

我看到

两个少女在学生队伍前面

领操的样子

很美

就像今天的天空和空气

影响了我一天

我多么想每一天是今天

活泼泼地、生气气地

来吧，你来吧

晚自习

夜光下

那座实验楼上去

的钟楼

安静到了

静穆

这是学校

的风景

好像是我

如果看不到

学校中

翠绿的花草样子

就会以为

在一片

建筑群里

在别个地方

星期六清晨的操场

在那儿

仿佛又不在

星期六清晨的操场

如果你抽身而去

你就来到星期六清晨的操场

哦，从窗台上看，也可以

世界，让你不动

不思，不想

看着，来到

星期六清晨的操场

吃惊于

像辽远那时

也这样

无题

一大早

在12月的寒风中

我又看见

真理使人自由

这个标志牌

前一次阳光照着她

前一次我也看到了她

每次从旁边走过

我都会抬头朝她看一看

默念着

真理使人自由

有时靠近

有时远离

生活在她的周围

早晨从一边走过

黄昏从一边走过

心里有一点儿茫然的

兴奋

我几乎感觉不到中年

写诗之心

我教的

高一10班

的一群少年

身上

散发出的热气

让我一走近他们

就能感受到

热的现实

让我喜欢

往他们那里跑

在中间

被他们温暖

在刚过去的冬天里

尤其如此

前两天，还写了一个

“做个有素养的现代公民”的

条幅横挂出来

并以鲁迅的“人发扬踔厉矣，邦国可兴”

于醒目处贴好

和57名同学念了一遍，讲了一遍

每天抬首可看几遍

诗写的如此之少

可能会更少，每天在教室里

和同学们一起，呆的时间比原来多

备课时写的一首诗

今天

我想让

苏东坡

带领我们

解放今天

游戏今天

哦，窗外的凤凰花

多么红艳，率性自由的花哦

路途，让它再长，脚步轻快

为木棉花的坠落

我曾伤心过一回

今天，苏东坡

来到

同学们中，仿佛当年年轻

他的衣裾

羽扇，纶巾

浩浩乎，飘飘乎

从路廊一边

带来春风，春风是自由，人情之美

在心底，不疲乏，不仇恨，不冷嘲

一起来，一起来

大家张开嘴巴，呼吸，说话

写字

该诅咒的

湖北旱情

也一时从我心里消退

木棉花开，凤凰花开

东坡说 ， 惊涛拍岸

年轻的人 ，新鲜的人

年轻的人 ，惊喜的人

年轻的人 ，这样有力 ，去说，去变

曰新，日日更新

第一场冷空气来到深圳的时候，我和学生在读张若虚的《春江花月夜》

第一场冷空气

来到深圳的时候

我正在课堂上

很慢很慢地读

一课，《春江花月夜》

学生也跟着

一起，很慢很慢地读

春—江—花—月—夜

那是 12月1日上午

细雨落到地面，风在走廊里

让我们把门窗礼貌地关上  

校园里

又看见两个女生

在操场上跑着

茂密的大榕树、芒果树

下面，她们跑着

升旗台阶上

还有两个女生静静地

读书

有鸟声从高处的树上递来

我看着，听着

忍不住回头再看一眼

跑步的女生在跑步

读书的女生在读书

我走过去，像昨日

吸进了早晨

芒果和榕树

青叶子味道的

一丝新空气

校园随记

考完的孩子离开了

校园安静起来

空桌椅

空着

一场暴雨荡涤

地上破损的原来

也有明亮的枝

和幽深的树

是啊

雨后

我们受到了水和风

饱满的一面

我们是白色的

欢喜

校园里

最多的是芒果树、榕树

和大王椰

每天在榕树下走过

每天都看到它们

“旁边的芒果树结果没有”

“榕树比前几天又绿了多少”

更高远的蓝天还是那样的蓝

年轻的男孩子女孩子走过身边

他（她）们步履轻快

带来了一阵微风和香

落后面的我，看看蓝天

看看榕树和青青的芒果

有时候，我只关心这样一棵树

静静的事物

起了明朗的变化

美德

鸟鸣是欣喜的

和风是欣喜的

阳光是欣喜的

安静的树在准备着

这一整天

即景一

在教学楼架空层

又看见燕子从外面觅食

回到筑在横梁上的巢里

一口一口地

喂养一只乳燕

刚才的热闹变成现在

这样安静

我屏住呼吸

在下面伫立仰看

身前身后充满中午的阳光

鸟巢在背阳的地方

像遥远世纪的生活

到如今

改变的你我

从一边经过

即景二

这窗前春天的枝叶

那么丰富、热烈

浓得化不开，我逃不掉

甘心被她充满

宇宙就这么大

一日，一生……

即景三

窗外小叶榕的叶子

绿得那样好

招展自如，活泼生动

我要一整天看着她，凝神屏气

什么事也不干，什么事也干不了

看着她，心里那样轻

那样柔，那样甜蜜的

空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