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一个叫狗头金的人失踪啦,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了,此前毫无征兆。昨天晚上,他们还一起逛公园吃宵夜谈天说地,对未来的生活充满憧憬。
这可把唐小菲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团团转,她顿时七魂丢了六魄,这下该如何是好。她一米五几不到一米六的身高,瓜子脸,披肩长头扎成一条马尾巴,肤色白净,眼神透露出忧郁之情。她够不上靓女,但五官也算标致,说话嗓音温柔,亲和力特别强,大多数人不会对她有任何敌意,都愿意跟她这种人打交道。她在深圳的大街小巷不停地转悠,可是人海茫茫,哪里有狗头金的影子?七八月份,正值炎炎夏日,深圳的天空见不到一丝云彩,热得汗流浃背。市气象局发布了高温预警,奉劝市民尽量不要出门,以免中暑。好几次,她看到很像狗头金的人,本能促使她冲上去一把抓住人家,打量了一下看错人了,意识到失礼慌忙道歉,不停地以求饶的口气说认错人不好意思。你有病呀,神经病,把我吓了一大跳。那人满脸惊愕发火道。但看到她没有恶意的样子,火气一下子就没了,说你找人可以去派出所,让警察叔叔帮忙。
有困难,找警察。唐小菲用衣袖抹了一下额头的汗水,她走进了派出所。保安冲出来,喝道干什么的?怎么一点规矩都没有,来访要登记,这里是派出所。
我是来报案的。唐小菲眼巴巴地望着保安,没想到守门的保安凶神恶煞。她说我没来过派出所,真不知道有这个规矩。
怪不得,这里是派出所,不管你是干什么的,第一关就要登记,搞清楚身份才能进去。保安说,你先登记吧,登记完了才能让你进去,报警室在左手边,上面的一个很大的牌子。
她本来不想报警的,但是等了十多天,都没有狗头金的一丁点消息,是死是活都不知道,估计他不想担起应尽的责任,就悄然玩起了消失。如果情况属实,狗头金就是一个混蛋玩意,正儿八经的渣男,那可把她这辈子都给毁了,想到这,她心恼意乱。
接警的是一个中年民警,他说我查了,没有个狗头金的人,你也不想一下,哪个当父母的会给自己孩子取一个这样的名子。单单听这个名子,就是假的。
唐小菲说,我有他的身份证,他的身份证上姓名的确是叫“狗头金”。
中年民警接过身份证,说这张身份证一看就是假的,比真的身份证少了一个数字,真的18个数字,他的才17个数字,肯定是找外面做假证的做的,假的也太水了,竟然少了一个数字。他问她为什么要找他,他究竟是你什么人?
唐小菲小声说,他是我男朋友,我肚子里的孩子就是他的。她指了指隆起来的肚子。
中年民警放下手中的笔,拧起额头的皱纹,说以我的经验推测,这个人八九不离十就是一个渣男,骗财骗色的那种下三烂,你有没有被他骗钱。
钱倒没有被骗,房租生活费什么杂七杂八的都由他出。唐小菲哭泣着说,那个天杀的,竟然骗我,迟早会被雷公劈死他的,天杀的,不得好死。
你与他领了结婚证吗?你十八九岁,涉世不深呀。中年民警倒吸了一品口气,类似这样的事情不好办,随着外来人口的大量涌入,类似事件逐年上升。
唐小菲摇摇头。
那就更难办了,没有扯结婚证,这是没有法律保障的婚姻,你还怀上了他的孩子,你们却没有任何关系,想立案都没有办法,他是在打法律的擦边球,钻了法律的空子,极有可能是人渣中的人渣,老油条了。中年民警说不管怎么样,我这里要登记一下,如果发现有什么线索就会马上与你联系,不过你的情况不容乐观,孩子,你怎么那么傻呢?这样的事情处理起来非常棘手,而且吃亏的往往是女方。你还年轻,还不到二十岁,我建议你去医院看看,看能不能将你肚子里的胎儿打掉。当然了,你也可以通过身边人多方查找,如果发现了有用的线索请及时联系警方。你这件事情,对于我们派出所来讲是很小的事情,我们每天大案要案都办不过来。
唐小菲流着泪水离开派出所,她的内心几乎崩溃了,本以为找到可托付终生的另一半,没想到让她陷入苦难之中。
派出所民警通过走访狗头金的租房资料,还到他之前打工的那间工厂调查,都没有发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他递交的证件都是假的,让警方都从查起。那个年代,警方信息比对还没有现在这么先进,大数据天网天眼什么的还没有运用,调查手段非常有限。
唐小菲是个苦命的孩子,她两兄妹,她是老大,还有一个弟弟,她比弟弟大十岁,她十六岁,她弟弟六岁。她父亲没有手艺,农闲帮泥水师傅搞建筑做小工,干的都是扛水泥,拌砂浆挑挑担担之类的重体力活,少出一点力气都不行。本来苦点累点省吃俭用小日子倒也过得下去,可是她父亲却沾上了赌博的嗜好,十赌九输。她母亲劝过不知多少回,有一次将过年的钱输得一分不剩,她母亲咆哮道这日子没法过了,过不下去了。她母亲冲进厨房举起菜刀朝他身上砍去,他慌忙逃跑出去,光着身子只穿着一条底裤跑出家里,跑在村道上让人笑话。让村里人指着后脊背说,赌鬼,落得这个下场,活该,没有人同情的。那一刻,她母亲是绝望的,家家户户都在准备年货,杀猪炸粄,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年味,而自家却死火冷灶,这是何等凄凉。她母亲叫张运娣,四十出头,头发已经白了一大半,她起早贪黑喂番薯叶长大的一头大肥猪,竟让追债的光天化日之下牵走了。她本指望卖掉这头大肥猪过一个肥年,没想到这个唯一的愿望也落空了。
张运娣声嘶力竭地说,天杀的欠你钱,凭什么抓我的猪来抵债。一人做事一人当,我又不差你一分钱。
追债的说了,这不是明知故问吗?你是他老婆,一家人。欠钱不债,天经地义。既然是公婆,那就是一家人,你家欠债,当然要还了。
实在走投无路了,张运娣找来了亲房论理。她说这日子没法过下去了,两个小孩这么小,还要读书,他却不老老实实地打散工,却一天到晚赌博,输得三餐不保,这日子实在无法过下去了。
唐小菲的父亲说,我还不是为了这个家吗?我赌钱就是想赢钱,不然我赌博干什么,图个刺激吗?
伯公猛抽了几口烟斗的烟丝,呛得猛烈干咳起来,他将烟斗砸在八仙桌上,说我一大把年纪了,没见过赌博能发家致富的,就凭你那两下子,再赌下去只能是一个结局,家破人亡,趁早收手,回头是岸。你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两个小孩着想,一儿一女,一个好字,多好呀,这是很多人做梦也想得到的,你这个不争气的家伙却不珍惜,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张运娣说,实在不行,那就离婚,小孩归我,我不想耽搁小孩。追赌债的,个个喊打喊杀的,我一个妇道人家,我怕,我怕没命,我也怕小孩受到惊吓,在他们的心里留下阴影。
伯公说,立个字据吧,如果他再赌,那我就只能砍掉他的手,我不怕派出所,派出所也抓赌的。
唐小菲的父亲在戒赌的字据上庄重地签下了他的大名,但是没过多久,他的赌瘾又犯上了。这一回,他输得更惨,将家里仅剩一点过年的钱输得一干二净,债台高筑。
家里距离圩镇有十多里路,走山路走公路,走路的话需要一个多小时。年关将近,平常冷清的小圩镇变得热闹起来,人山人海,吆喝声讨价还价声此起彼伏。镇中学就在圩镇的边上,走路几分钟就出街了。唐小菲下课后,走到街口,中学门口通往圩镇的小路就叫街口,她老远看见父亲站在路边往学校的地方张望。他看到了女儿,小跑着过来,说菲儿,我都等了半个小时了。
阿爸,怎么了,是不是又和我妈吵架了。唐小菲其实也是痛恨父亲赌,说你再这样赌下去,下学期我都不知有没有书读了。
妹子,阿爸足足有半个月没有摸过纸牌了,金盘洗手了,不能再赌了。父亲说,我带你去吃猪肉汤。
街上的饭店,几乎都有钵仔炖猪肉汤,瘦肉为主、骨头,肥肉配一点,配上山泉水隔水炖一两个钟,撒上葱花,香气扑鼻,令人垂涎三尺。在那物质贫乏的年代,上街能吃上钵仔炖猪肉汤的人,家境大多条件比较好的了。父亲叫了一钵猪肉汤,说专门给你喝的,喝吧。
唐小菲反抬头望着他,说阿爸,你不喝吗?
父亲摇摇头说,我不想吃,早上在家里都吃饱了。
唐小菲不敢动筷子,说阿爸,分一半给你,哪有让你看着我吃的道理?
父亲说,不用了,本来就是叫给你吃的,你抓紧吃,吃完还要回学校上课呢。
唐小菲说,那我就开吃了。
父亲说,那还等什么呢?都说专门叫给你吃的啦。
在学校伙食都是学生自带的米菜,蒸黄豆蒸萝卜干,放点油放点盐,甚至一两个月闻不到肉荤味,她正是长身体的年龄,油水严重不足。她边喝汤边吃肉,满嘴都香,清甜可口。她清楚地记得,父亲边看着她吃边别过脸去,往眼角抹了一下,好像有泪水流出来。
吃完了,父亲付了钱。他说,你比你弟大十岁,以后不管怎么样,记得要好好照顾好你妈和你弟。我不成器,就这个样子了,我自己这辈子是指望不上了,但是你,我是指望得上的。
唐小菲点点头,她当时不懂父亲这番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她觉得父亲有点怪怪的,一反常态。
由于欠下了一屁股赌债,当晚她父亲喝了一瓶乐果,在堆放稻草的小屋子死掉了,当被村里人发现时,已变成了一具僵硬的尸体。张运娣没有哭,她的泪水早已被这个男人榨干了。
她父亲的后事还是要处理的,张运娣求亲房帮忙,个个都摇头晃脑,说不是不愿意出钱,而是实在没钱可出。之前她父亲东家借西家凑去赌博,说是借钱,其实有借没还的,打的欠条也就是一张纸。
张运娣娘家来人了,看到连棺材都没有,只用一张破席子卷起遗体。她哥说了,不管怎么样,还是要给他置办一口棺材,来人世间走一趟不容易,尽可能体面一些,他有后人,有后人就有希望。她哥发动家人,堂兄弟凑了钱,给他买了一口棺材下葬。
唐小菲读完初三后,告诉妈妈说想去深圳打工,落工厂,找一份工做就行。她觉得自己有义务扛起这个家的重担,她的同学有的才读到小学五六年级,跑去深圳竟然还能当上拉长组长之类的管理人员,回来家乡衣着光鲜,说话声音大得很,生怕没人听见,说自己如何如何风光,手下管着几十号人。自己怎么也是初中毕业,怎么也比小学未毕业的强,别人敢出去闯出一番成绩,自己有什么理由不行?其实按照她的成绩考上中专或普高是有把握的,但家境撑不起,读书是读不下去的了。
张运娣说,那也好,你弟弟阿龙还小,才读小学二年级。我们家的情况你看得到,妈妈去一趟你舅舅家,找他借点钱,把你表姐的地址要来,你直接去找你表姐,如果能进你表姐打工的工厂最好,如果实在进不了,最好让你表姐帮忙找工作,她出去好几年了,听说也当上了拉长,她是见过世面的人,怎么说也好有个照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