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前言:经过一年多的努力,全国疫情终于得到了控制。时至今,我才有勇气将自己一生中最难忘的日子再次提及,我知道自己的内心永远没有过那个坎,就像我在小区溜达时,遇到陌生人总以为别人会在我背后指指点点一般。当然,我最想表达的是感谢那些顶着各方压力给我们鼓励和安慰的邻居,给你们鞠躬!
正文:
那是2020年的2月7日清晨,深圳。
社区工作站带着我们全家,去集中隔离。
从小区走到救护车路程不到一千米。我手里抱着一岁的小女儿,先生牵着六岁的大女儿,一千米的距离,我却仿佛走完了整个一生。
清晨的风吹乱我的头发,我强忍着不让自己眼泪掉下来,我努力让自己的步伐坚定,有一种奔赴刑场的悲壮。
我用眼睛的余光看到:有人用手机拍下了我们离开的身影,一声叹息;有人视我们如牛鬼蛇神,眼神里充满对我们的憎恶;有人用手势给我们比划爱心,似乎在说加油……
冠状病毒席卷全国,来势汹汹,我们这个平凡的四口之家也不幸卷入其中。短短几天,我们如同做了一个噩梦。
2月2日 5天前
疫情已经非常严重,我们全家人足不出户已是第10天。
晚上九点多,突然收到旅行公司的一条信息:
“紧急寻人!5089名旅客,1月19日从广州南沙到越南的星梦邮轮有确诊病例。”
信息还说,应广州旅游局要求,统计该邮轮乘客相关信息报备给深圳市疾控中心。
星梦邮轮?天啊,这不就是我们刚刚旅行归来的游轮吗?
1月19日,我们一家从广州南沙码头登船,24号早晨返回南沙,怎么这么巧,这种事竟然会在我的身上发生?
在寻找女儿的身份证时,我的手在发抖。
确诊的人到底是谁?有没有和我们亲密接触?是擦肩而过还是未曾谋面?
当晚,我失眠了。
2月3日,一切貌似风平浪静
我和先生继续陪两个女儿做面食、玩耍。但显然,我们俩人已是惴惴不安。
先生已无法静心看他那本《以客户为中心》的企业管理书,两小时给家人量一次体温。
我一边安慰着先生,一边却把要晾的衣服拿到了厨房。
为了安全,我再次联系了深圳市疾控中心相关人员。
对方表扬我们报备及时,并强调不要外出,并且为避免恐慌,不要公布信息。
接着街道办、派出所、社康医院接连和我联系,让我们一天测试两次体温报备。
第一次被政府部门如此重视,却是以这样的情况、这样的方式,我们内心五味杂陈。
2月4日,煎熬
小区的微信群里,邻居们都在谴责关于“湖北孝感一家范某芳到深圳女儿处探亲,隐瞒疫情区和病情”的主角。
偶尔,也有人提及邮轮确诊病例事件,我暗自庆幸自己及时给防疫中心做了报备。
晚上我拿起手机,发现小区对游轮和湖北回来的业主声讨越来越激烈,语言也越来越锋利。
我内心非常不安,虽然自己已经及时做了报备,但没人知道我们的内心有多煎熬,比起可能会感染的恐惧,邻居们带来的压力更让我们无所适从。
可是物业管理中心再也没和我们联系。
2月5日,事态加剧
5号早上,再也等不住的我,主动联系了物业中心主任,但一直都没有回复。
下午三点多,我再次与物业管理中心另一员工联系,也没得到回应。
添加两个员工的微信,也没消息。
我内心越发恐惧:我们被嫌弃了?
幸好,在多次联系后,终于,社康医生上门给我们全家做了例行检查,这次检查中,一切正常,与我们测试的完全一样。
社康上门的检查,瞬间让我们内心平静了很多,好像他们的体温计才是权衡的标准。
晚上6点多,社康医生(突然)通知我们全家当晚就要去集中隔离,进行核酸检测。在我的请求下,她答应第二天上午来接我们。
这个晚上,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去隔离的环境怎么样?怎么隔离?隔离的地方安全吗?会不会去了反而被感染?两个孩子这么小,她们能经得起折腾吗?
看着两个熟睡的孩子,我们决定与社区商量,争取居家隔离。
2月6日,天灾没来,人祸先来了
早上,社区医生、社区工作站以及警察来到我家。
我们和他们谈了约半个小时,把我们的顾虑告诉了他们,聊到痛处,我忍不住泪如雨下。
最后,他们同意向上级申请,看看能否同意我们居家隔离。
下午,社区工作人员拿来《新型冠状病毒感染肺炎疫情防控权利义务告知书》让我们签字,同意我们居家隔离。
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下了。
然而,我没想到,这只是开始。
由于医生穿着防护服以及警察的到来,将本不宁静的小区搅动的更加躁动了。
各种流言到处飞:小区有人已感染了?为什么不带走他们,让其感染我们小区吗?社区的人知道吗?防疫中心的人知道吗?这些人难道想把我们暴露于生命危险中?
当然,除了连环质疑,还有谩骂:
“真是一群牛逼的人!”“妈的,物业管理中心不作为!”“我要给防疫中心投诉!”
各种指责、猜忌与怒骂,不绝于耳。我不敢在群里说话,我知道,就算我站出来说任何话,都会被口水淹死。
果然,下午有人投诉到防疫及社康中心,指责他们的“不作为和包庇”,质问他们,为什么不把我们一家带走,居然让在家隔离?
晚上,社区工作人员再次联系我们,他们改变了主意:
我们一家还是要去隔离,他们也是迫于压力。
2月6日,更恶劣的还在后面
晚上,有邻居在本栋楼群,未经许可就公布了我们的个人信息,指控我们是“疑似病例”,并指责物业管理中心包庇疑似病例,让大家的安全受到了严重威胁。
她的话立刻让本栋邻居陷入恐慌。谁不怕病毒呢?
迫于邻居的施压,我在本栋楼群里说明了自己的情况,并说明我们一家并没有发烧,不是“疑似病例”。
没想到,我的声明却一石激起千层浪,有些邻居没等我说完,就已经开始诘问:
“为什么不早点公布真相,疫情当前何谈隐私?”
“如何证明自己给防疫中心报备过?报备的具体日期?”
“2号看到新闻,为什么5号才告知管理处?”
“2月5日之前下楼倒垃圾,电梯里的病毒,谁来负责?”
有人气愤激动到同样的问题重复问几次。也有人扬言,要给防疫中心打电话,核实我是不是真的已经报备。
还有人把我发给物业管理中心主任的信息贴在本栋楼群,并逐字逐句解读剖析,试图找出破绽。
作为一名文字工作者,我要经常解读分析别人的文章,第一次我的一句话被人拿来逐字分析。
这一刻,看着群里铺天盖地的信息,我内心茫然,不知是喜是悲。
当然,也有个别邻居在群里劝解:
他们很早就已经向防疫中心报备,这是物业和防疫中心沟通的问题,大家想想如果发生在自己身上又怎么处理?
但很快,善意的劝解就被声讨的口水淹没。
而我跟先生苍白的辩解,也瞬间就淹没了。
那一晚,我们被我相亲相爱的邻居们,逐个“审讯”了一遍。
医院还没有给我们确诊,邻居们就已经给我们确诊了。我们还没有等来天灾,人祸已经快压垮我们。
最后,我在群里写道:
“我们与确诊病例素不相识,是否亲密接触并不知,可能擦肩而过,可能完全没有谋面。
我们不是牛鬼蛇神,不管是否感染,我们也都是受害者。理解的人一句话就理解,不理解的人,一万句也无用。”
那时,已是2月7日凌晨2点。
比病毒更可怕的,是没有任何信任和尊严。
2月7日,“带走”
早上九点,社区工作站将我们一家四口“带走”,这才有了文章开头的一幕。
是的,“带走”。这是群里某个邻居的原话。
我们没有做任何错事,可我的邻居们,他们已经把我们当成了罪犯。
小区再次引起轰动,小区的人目送我们“被带走”,表情复杂。
群里的轰炸并没有因此结束。
有人额手称庆,仿佛送走瘟神。有人强烈要求物业对我们刚下楼乘坐的电梯消毒、消毒、再消毒。有人要求物业给整栋楼每户业主送快递、收垃圾。
幸运的是,到了集中隔离的地方,我们千疮百孔的心才得到了一些抚慰。
这里的工作人员服务周全而人性化,考虑到我们孩子小的特殊情况,在我们还没拿到房卡之前,就帮我们进行了第一次核酸检测。
他们告诉我们,只要连续两次核酸检测都是阴性,就可以回家了。
他们给了我们一间最大的房,并轻言细语地嘱咐我们:隔离期间不能外出,会有专人送食物,任何需求,可以电话联系他们。
我们一家很快适应了隔离的生活,我们照样可以看电视、玩游戏、买水果、定酸奶,与家里似乎没有区别。
但我们不太敢看手机,更不敢打开那个社区的群。
我们对那个群的恐惧,已经超过了对病毒的恐惧。
但是让我们没有想到的是,在我们隔离期间,整个剧情开始有了反转。
2月7日,温情
首先是那些在群里试图帮我辩解和没有说话的人,陆续私信给我发来安慰、鼓励的信息。
“所谓高学历素质的人,在关键时刻都是狗屁,你不要放在心上。”
“人性是经不起考验的。”
“对于你们的遭遇我不知说什么,有什么需要帮助尽管说,祝你们平安归来。”
“群里的信息,你选择性地看,调整心态,把正能量传给孩子和家人。”
“我非常理解你此刻的心情。”
而一些参与指责我的邻居也陆续发来问候:
“昨天我的反应太过激烈,将心比心你们做得很好了,放松心态,看好孩子。”
“昨天我不是针对你,你们还好吗?”
还有很多素未谋面的邻居,用一句简单的“加油”,传达了对我的友好。
我对手机的恐惧,在这样的鼓励中,终于慢慢地消除了。
2月8日,也就是被隔离的第二天,我们的第一次核酸检测结果显示阴性,并做了第二次核酸检测。
2月9日早上9点,我们第二次核酸检测显示阴性。医院通知,解除隔离,收拾行李回家。
仿佛是做了一个噩梦,终于醒了。虽然,依旧心有余悸。
我们重新回到了小区。邻居们的祝福和关怀如雪片般飞来:
虚惊一场、好好压惊、平安就好……
还有邻居要给我们送蔬菜、送小零食,教我在什么平台买菜更便捷,注意换掉所有外穿衣服,过去的事情不要再想了......
我再一次掉下了眼泪,不知道是委屈,还是感动。
结语
写这篇文章的目的,并不是要控诉什么,其实只是希望大家善待被疑似或被感染的人,往往他们也是无辜的。
因为压垮他们的,可能不是身体里的病毒,而是精神上的伤害。
每个人都怕死,大家都是受害者,只要对方做到了规范隔离,没有接触到你,请宽容对待!
隔离是一种防治手段,但并不是我们语言暴力的借口。
谩骂、对立和猜忌不会让这个社会变得更好。
希望这次危机,能让我们学会理解、尊重、相助和团结。希望在这次疫情中,不要让那些受害者们,受到来自邻居、亲戚朋友的二次伤害。
《追风筝的人》中说:
战争不会使高尚的情操消失,人们甚至比和平时更需要它。那么,希望疫情不会使宽容和善良消失,人们甚至比太平盛世时期更需要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