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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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开包间门,就看见一对愁眉苦脸的夫妇,挤着笑脸站了起来。
男的叫萧树生,四十岁的中年人,中等身材,四方脸,穿着褪色的浅蓝色的工衣,头发凌乱神情恍惚、感觉有好些日子没睡上安稳觉了,两眼布满了血丝。
女的叫何在美,脸色蜡黄、披着一头暗黄的长头发。站起来的时候一手叉着腰,另一只手扶着桌沿,眼神有些飘忽不定,穿着一身米白色的连衣裙子,也掩盖不住她隆起的肚子,好像是有六七个月的身孕了。
事情的来由是这样的,俩夫妇都在化工厂上班多年。前些日子她妻子的肚子越来越大了,原以为是怀孕了,后来去了医院检查,诊断结果是肝硬化腹涨。
何在美的病情已经很严重了,如果再恶化下去,会引发其它的并发症,如果得不到及时的治疗和控制,极有可能变成肝癌,最后想治疗也来不及了。
医生说的更严重,似乎不马上治疗,有可能熬不到明天。俩夫妇着实吓得不轻,脸上一阵白一阵青。
听医生说可能是因为常年在化工厂工作,又没有做好防护,常年累月下来,也会得这种病。
夫妇俩拿着化验单去找厂里的老板,人家根本不认帐。还说开厂十几年了,从来都没有人得过这种病,再说厂里三申五令要戴好防护口罩,可就是没有几个人执行,按厂里的要求做好防护,戴好口罩,哪里会得那些病。
俩夫妇来来回回找了几次老板,都被拒之门外了。更过份的是,事情没过多久,夫妇俩都被厂里炒了鱿鱼,现在连大门都进不去了。
后来俩夫妇听人家说,记者可以曝光这些事情,厂里最怕的是记者。通过熟人介绍认识了张佑,没想到的是,厂里根本就不理会张佑是什么记者,好几次都被厂里的保安给轰了出来。
张佑也没办法,只好找到王明镜来帮忙。虽然王明镜现在只是个实习律师,但毕竟也是律师,说不定可以吓唬吓唬那个老板,这也是张佑最初的想法。
王明镜跟张佑坐下来的时候,桌上已经上好了几个家常菜。王明镜刚坐下,就听见他们夫妇俩,一直在倾诉,似乎想一口气把全部经过说完。
张佑则在一边吹捧着王明镜,说如何如何的厉害,胡吹瞎侃说打赢了多少件官司。
王明镜听了一直在汗颜,自己就是一名实习律师,法院的大门朝东朝西自己还没摸清?再说自己在律师事务那里只是打打杂,整理些文件,连接待客户的资格都还轮不上?
那俩夫妇一直在陈述着自己的遭遇,连口水都顾不上喝。张佑却在一边夹着菜一边喝着酒,还不忘插上几句话,无非就是骂骂那个无良老板的坏话,彰显自己的正义感。
王明镜从市内赶到那里,一路还是坐公交车,转了好几趟车,早已饥肠辘辘,早已顾不上什么律师的形象,饿得先扒了一碗饭。那夫妇俩一直在絮叨不停,他一句都没听进去。
吃饱饭后,王明镜抽了张纸巾抹了抹嘴,说,你们的情况我已经大概了解了,你们这个属于劳动纠纷,我个人建议先去找街道办或者劳动局,让他们出面调解,而且又不用花费一分钱。
王明镜接着说,我们做任何事情都得讲证据,你把医院出示的证明,还有劳动合同,都要一起带上,我相信相关部门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
王明镜一说完,张佑听了有些不乐意了,本想赚点佣金,王明镜却让她们去劳动局,这么一来,那岂不是白跑一趟了。
张佑有些着急了,放下了碗筷说,我说王大律师,你看这样行不行,我们先打个电话给那个老板,就以你大律师的身份去打,不,本来你就是大律师!先试探一下那个老板是怎样的态度?
王明镜一听直摇头,有些来气,说你这是什么套路,现在无凭无据的去打电话给人家,弄不好给人家落个把柄,真打起官司来,人家还倒打一耙。
张佑叹了口气说,你看下这俩夫妇,从边远山区来沿城打工,家里还有三个孩子还要抚养。最近因为这件事,上医院看病住院,钱都花的七七八八了。
你说叫他们出律师费,他们身上也掏不出那些钱了。我们总不能见死不救吧!就一通电话,那老板我了解,欺善怕恶之辈,听到是律师还不吓了尿一裤子。
张佑说这话时义愤填膺,咬牙切齿的想找那个老板打他一顿。王明镜听了都有些感动了,拿起手机差一点就拨通了电话。
想想还是不行,违背了自己的职业道德。王明镜说,这事我真办不了,真的要告他,也得走正常的司法程序,不能说拿着律师的招牌去吓唬人家,我们成什么人了。
张佑听了有些生气地说,老同学,一句话帮不帮,你可不是在帮我,你是在帮农民工,这是积德行善之事。
王明镜听了有些哭笑不得,律师是要切实履行对社会和公众所承担的使命和责任,怎么扯上了积德行善,我又不是寺庙里的和尚。
王明镜站了起来,说,这个我实在无法帮你们,还望你们谅解。你们还是先找街道办或者劳动局吧,找他们会帮你们解决问题的。
王明镜起身就往包厢门外走了,再这样扯下去也没什么意思。再说要是再晚一些,就错过最后一班车了。
王明镜没走一会,张佑就追了上去。他从烟盒里抖出两根烟,递给了一根给王明镜。
张佑苦着脸说,你看你,咱们是老同学了。当今社会,做事情别太较真,这件事帮一下忙,又不会掉块肉?
王明镜接过烟,张佑拿起火机刚要帮点火,王明镜用手拦了一下,自己掏出火机,吸了一口烟说,不是帮不帮的问题,你都知道我只是实习律师,实习一年后才能拿到执照,没拿到执照之前,我可不想弄出什么事情来。
张佑叹了口气说,老同学,你的事情我怎么会不了解。你看我就一个通迅员,连个记者都谈不上,我就是混口饭吃,你看这个月房租又要交了,没钱你借钱给我不成?
王明镜又猛吸了几口烟,用手指弹了弹烟灰,有些激动地说,你这是在忽悠人,搞不好要打官司的。张佑笑了笑说,别老犯职业病,动不动就官司官司的,这年头哪来这么多官司。
再说了,我还不知道你们事务所,你说你们事务所最赚钱的是什么官司,还不是帮人家打打离婚官司,别给我装清高,你们那里的弯弯道道,我可明白的很。
王明镜吸完最后一口烟,狠狠地丢在地上,用脚踩了踩烟头,说,反正我不管,我有我的底线跟理想,你那些破事我可管不了。
再说了,人家是农民工,打工不容易,人家已经都这样了,你好意思落井下石?
张佑一听有些生气了,红着脸说,你看你说的,搞得我很不正直似的,我告诉你,我就是要帮助农民工,农民工怎么啦?难道就没有人权了吗?
王明镜一看张佑的表情,笑了笑,摇了摇头说,得了吧!你以为我第一次认识你,你这个人哪里有钱赚就往哪里钻,我就不信你没收人家的钱。
张佑缓了口气说,老同学,你这话说的,人家哪有什么钱!我就是收点辛苦费,你看看我,东奔西跑四处张罗,这车费饭钱总得要花吧!
再说了,你们律师事务所,咨询一下就得收费,你说我就没什么意思了。
王明镜边走边摆了摆手,说,你的事你自己处理吧,我等的车来了,等会没了公交车,打的费用你给不?
张佑赌气回答道,不就是打个的吗?你要是答应了,岂止是打的费那么简单,随随便便就能赚个几千上万块的。
王明镜一听,更来气了,说,你说的倒容易,赚几千上万块,大哥,你就积点阴德吧。人家农民工哪来这么多钱,你这是往死里坑啊。
张佑摇了摇头说,你看你说的,我心有那么黑吗?我一向不赚弱者的钱,赚来了也没意思。
王明镜嘿嘿一笑,说,那你赚谁的钱?
张估狡黠地说,你说你聪明,这个你就没我灵活了。我们虽然不赚农民工的钱,但是可以赚那黑心老板的钱。
你想想看,你一个律师,我一个记者,俩人一起找那个老板谈谈话,你觉得他会怎么处理?
王明镜想都没想说,私了?
张佑笑着说,你总算开窍了!百分百肯定是私了,我就不信他会不怕!
王明镜摇了摇头说,你这个还不是在坑人,钱拿到了,难道你会给他们。
张佑笑着说,老兄,这钱是人家给我们的,凭什么给农民工。
然后呢?王明镜问。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我们哪管得了这么多,你看早些年,哪间厂没有事故,谁管了?出了事,还不是厂里赔个千儿八百的就拉倒了。
王明镜一听笑了笑,说,反正我不管,你爱干啥去干啥!我一个律师连一个职业道德都没有,我还混个毛律师。
王明镜走了,张佑还在背后叫嚷道,王明镜,你这个死脑筋,你别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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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佑没能说服王明镜,骂了一路又回到了饭店包间。
那俩夫妇一看张佑低落的神情,问道,张记者,怎么样?
张佑强装着笑脸说,我那老同学,不是不帮,只是他目前也困难,一时半会抽不出空来帮忙。
为了面子,张佑也不敢说出实情。
那两夫妇一听有些慌了,着急地问,张记者,你看我们夫妇俩都这样了,手上的钱的确也不多了。再说这钱还得去医院治疗,要不算了,律师我们也不请了,反正也请不起啊!
张佑想了会说,这样,你们明天还是先去三甲医院检查身体,保留所有的证据。现在唯一的难点就是,如何证明你老婆肚子大,就是因为厂里的化工有害毒气造成的,如果没有证据,或者证据不足,一时半会也告不了人家。
俩夫妇着急地说,张记者,我们进厂的时候都体检过了,身体都好着的。再说,进厂前我们在老家,什么重活都干过,也没见有人得这些病。
张佑无奈地说,事到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明天你们还是先去体检,结果出来再说。
俩夫妇一听,叹了口气,无奈地说,那好吧!再去一趟医院也不容易,这个CT、那个B超的,没个几百上千出不来。
张佑听了也摇了摇头说,那你还维不维权,照你们这么说,去趟医院也不划算啊?
萧树生想了一会说,我们原先也想算了,可是你看我老婆的肚子,小医院都看了几次了,也没治好。万一,因为这件事人给弄没了,你说怎么办才好?
张佑瞧了一眼那女人的肚子,大的似乎有六七个月的身孕了,照这个样子发展下去,真的会有生命危险。
张佑叹了口气说,你们还是先回去吧。听我的,先检查再说,你到市医院去看看,说不定那里能检查出什么来,最好检查出是职业病,那就好办了。
俩夫妇实在是没办法,只好无奈地回去了。
回去的时候,原本要去买单的,前台一问原来有人买过单了,俩人都不知道是谁买的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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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几日,俩夫妇才去市医院,排队检查足足耗了一天时间,最后拿着检查结果一看,跟上次检查的结果一样,肝硬化腹涨,急需住院治疗。
俩夫妇一听着急了,就问医生,我老婆这个算不算职业病啊?
医生有些不耐烦地说,确诊是肝硬化腹涨,是不是职业病,我无法给你们一个准确的答复,检查职业病,你们可以去职防院检查。
我建议你抓紧治疗,这病可不能再拖下去了!再拖下去真的会有生命危险。
俩夫妇一听,失望至极,这说法跟小医院也没两样,白白折腾一天还不算,还浪费了一千多块钱。医生所说的职防院,她们也没有听懂是什么单位,只是认为又是一家医院,她们再也不想去折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