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破常规

我想打破一次常规。六点醒来

躺在床上梳理一夜碎梦

或者冥思、遐想，让思绪流放

我想慢下来，像一只蜗牛

在草地上留下记忆的旅痕

当钟声揪起

九点的耳朵，我会将早餐的牛奶

喝进午餐的胃。那么久了

我对这个城市的血管和脉络

一无所知。我必须

再花上几个小时

或者更长时间，看超市的旋转门

把人流卷进卷出

听时急时缓的风如何

把鸢尾花叫醒

我在这天会感到生活的快意

像一头乡下的水牛

一边吃草，一边反刍

在罗湖洪湖公园

碧叶连天，撑开一片凉荫

上下翻飞的几只水鸟

在映日潭展现飘逸的白影

莲骨朵晃动着小脑袋

从荷梗间探出懵懂的童年

她是静默的，花事掩藏

还无法带给世界耀眼的容颜

我来的不是时候

而一方宁静的氛围便已足够，何况还有

这个让我魂牵梦绕的名字：

洪湖，梦里水乡的一滴清泪

我的衣食父母，曾经

也像一片荷叶为我撑起一片天空

只需一闭眼，就能看到

他们带着我，小船一艘

像一只白鹭游弋在洪湖里，踩藕、摸鱼

……穿行的时光就像

此时，我躺在罗湖区的洪湖公园

微风习习，凉亭一座

睁开眼，莲花忽然间就开到了天空

榕树

多么奢侈。寒意正浓

这蓬勃的绿

从一棵榕树繁茂的枝叶间

倾泻下来，第一眼

我感到活力

正沿着我的脚踝徐徐上升

还有哪一种树木的葱茏能与之抗衡？

第二眼，我看到榕树繁茂的根缘——

它盘根错节，胸怀宽阔

把枝丫间生长的一棵棵小树

紧紧地搂在怀中，像母亲宽容地接纳

一个个，流浪的孩子

第三眼，我视线模糊

却清楚地看到这棵榕树，慢慢伸长

它伸出我眼前的龙华

伸出鹏城，一直

伸到我万木萧条的故乡

所谓的寒冷

可以叫冬天，但不能叫寒冷

在龙华，不到零下的温度

好多人像面对风刀霜剑

缩着脖子，纷纷抱怨这鬼天气

20000人的工厂

你终于能够分清

哪些人来自北方，哪些人

来自南方。对于一个

从冰窖中走出的人，此刻你一定是

对这样的天气只字不提

这多像俗世的生活，悲哀

或是痛苦，你承受多了

你就会心静如水，对它麻木或者漠视

骑着单车上班去

每一款车都有它的精神指向

每一款都显示出制造者

不同品味——嗨，这多像你们谈论

保时捷、法拉利、凯迪拉克

我品鉴的是共享单车：

比如摩拜，支架粗壮骑得费力

哈罗似没见过世面的女子

俗气得无法产生想象

小蓝也好不到哪儿去，摆放整齐

仍引不起骑行欲望

我独爱青桔，形体健美

像羚羊适合于奔跑，青色因此而

胜过我喜欢的橙色、红色

黄色……尽管有时它杂乱地

停放在街道一角

我也会耐心挑出来，像找一个喜欢的你

共同穿过短暂的行程

梅沙海滩

一弯新月坠落后的秘密，终于

被我发现：梅沙海滩

苍山碧海捧出的一块美玉

此时，正安静地躺在

大鹏湾怀里。流光溢彩的水面

荡漾着小小晨风

鱼鳞般闪烁着新奇的倒影：

我看到三洲田的华侨城，手臂高举着

生态旅游的名片

远处，飘扬着大鹏所城的旗幡

猎猎的明清古风

让我体味出，骨骼中的盐

一叶扁舟从更远处漂来，仿佛

朝阳放飞的一只雄鹰

船头上站着打鱼的父亲。船舱中坐着

深圳的童年……我目眩于

这虚幻一刻：

那时的朝阳并不是现在的朝阳

早起的踏浪者纷纷到来

水中的倒影，一下子消失于现实的画中

捡芒果

一场风雨过后，成熟的芒果

落在龙华的街道上

破裂的、完好的混杂在一起

以沉默召唤着谁能

驻足、弯腰

区分好坏并带走几个

西装革履的人匆匆而行

他们习惯于

从超市里购取食物

没有谁愿意做这长久观念中

有失身份的事。很快

这些芒果将与落叶一起

成为清扫的对象

而能给它们带来另一归宿的

无疑是那个手提塑料袋的民工

他一边走一边认真捡起

一个个好芒果

惊喜的神情，与捡拾一个个土豆无异

曾经的夜色

再也不见那个街边小吃店

和离它几米远的

水池、假山、喷泉

好像它们根本没有出现过

事实上我在

龙华区上班的日子

时常下班后穿过一条大马路

来到这里吃夜宵

夜色仿佛只属于我们

香樟叶轻摇

喷泉撑开五彩花伞

我们大都聊一些无关紧要的事

有时什么也不说

只是听，水池的金鱼

传来阵阵吮吸声，多美妙啊

到现在都能听见

一池清水，被它们品咂得有滋有味

在荔枝公园度过的时辰

远处是高楼。近处也是

绿荫覆盖下的

荔枝公园，比它紧邻的深圳大剧院

有着更繁杂的剧情——

湖心亭里一位小妞

摆弄练瑜伽的不同姿势，任由

脸上长毛的摄影师

咔嚓咔嚓。周遭是笑容定格的

看戏不花钱的观众

无人爱听公园一角

有人在唱汾河的水哗啦啦地流

字正腔圆，抽出我心底的筋

除了郭兰英，还有谁

在传承这遥远的天籁？

当我走近，她又唱起：唔嘛呢叭咪……

暮色与湖面上的水鸟有着

相同的翅膀。当白鹭归巢，

出巢的是，戴着耳环、勾肩搭背、扭着腰肢

的伪娘，来回穿梭

比荔枝还多……我静坐、我包容

梧桐山之夜

暮色弥漫下来，与我的脚步

逆向而行。凤凰花像久别的亲人

点起灯笼向我呈现

她的热情。我脚踩一片祥云

向山下弘法寺飘起的禅音

深鞠一躬。腾起之中

不见踪迹的溪流声，与

叫不出名字的虫鸣

为我抹去疲惫的伤痕。一丛夜来香

和一株木棉树将我挽留

好汉坡旁，我沉醉于它们

用一片叶子向我诉说

脚下热土成长的秘诀，像梧岭天池

端出的一杯醇酒：

醉了清风、明月

醉了我。我终于分辨不清

满天星辰与人间灯火

哪一个有着最美的容颜。以至于

梦想与现实，不再分离

紧紧地拥抱成一对热恋的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