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周作人五十岁,做了两首自寿诗,其一曰:
前世出家今在家,不将袍子换袈裟。
街头终日听谈鬼,窗下通年学画蛇。
老去无端玩骨董,闲来随分种胡麻。
旁人若问其中意,且到寒斋吃苦茶。
诗发表后,和者众,包括蔡元培、胡适等大伽也和了,一时之旺。也有很多跳出来骂。誉毁参半吧。这成了当时有名的一段文坛公案。倒是其时已与周作人断臂的乃兄鲁迅在给曹聚仁的信中说了句公道话:
周作人自寿诗,诚有讽世之意,然此种微词,已为今之青年所不憭;群公相和,则多近于肉麻,于是火上添油,遂成众矢之的。而不作此等攻击文字,此外近日亦无可言。此亦古已有之,文人美女,必负亡国之责,近似亦有人觉得国之将亡,已在卸责于清流或舆论矣。
鲁夫子果然是厉害的,文人美女的那一句,似乎能恰好映照现如今的情况。这样说,又似乎很容易惹起“不憭”,赶紧噤声。
上述不在话下。我所喜者,却是 “街头终日听谈鬼,窗下通年学画蛇”的那一句,念兹在兹。
不知不觉,我也往五十岁奔了。年纪大了,明白了很多理。明白的最大的理却是两个:一是相信了这世上真有鬼;二是相信了这世上的鬼不可怕,可怕的倒是人。有了这两个相信是好的,相信真有鬼,心有作悸,半夜怕鬼敲门,故有所为有所不为。又相信人比鬼可怕,凡碰了或听了人的鬼怪事,觉得皆在常理之中,偶或有“清流”之愤,但一想到鲁夫子那句“棒喝”,也就快快地做了路人甲,欣然作壁上观。顺便说一句,这真是一个做文学的好时代,高官落马,英雄落拓,美人落泪,哪一个落字都是绝好的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