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一边读《莫失莫忘》一边想起电影《别让我走》中的面容,尽管过去许多年,片尾凯西凝视着旷野的镜头依然清晰。31岁的凯西早已在护理同伴的11年里看淡了死亡,然而她无法忘怀黑尔舍姆的童年生活,无法忘记她曾和世上所有的孩子一样奔跑、欢笑、哭泣、珍视友情。
如何思考自己的命运,当自知年轻时就要死去?这不是一个适合于科幻主题的发问,对于背负着特殊使命的这一群人来说,明白为何而生、为何而死,却不知如何挽留住感动与爱,说出别让我走。我们的童年生活,和凯西、汤米、露丝一样,旁观运动场上男生的争执、独自欣赏拍卖会上如获至宝的唱片、为好友亲吻暗恋对象而伤心…在童年时被保护,学习各种知识,歌唱、创作,在规划好的空间里,用孩子的天真去理解大人说的话,同时也难以接触外部生活。
英格兰乡村深处的黑尔舍姆,无法在地图上标记它。这里的欢笑和疑惑,也许只能留在这群孩子的心中,在凯西成年的孤独中。这所学校的孩子们从小被教导应格外爱惜身体,好好创作争取作品被夫人收到艺廊。他们没有父母,也从不回家,他们知道自己无法生育,成人之后必须开始捐献器官。在一个避雨时分,露西小姐哽咽着告诉他们,“你们是为了特定目的才被带到这个世界上来的,你们的将来,所有的一切都被安排好了。如果你们想过上真正的生活,就得知道自己是谁,未来会怎样。”他们知道自己身上的使命,但是没有意识到露西小姐为什么痛苦地说出这些。也许是鼓励他们寻找自我,摆脱被安排的命运?
而他们能做的,是16岁毕业之后来到农舍等待捐献,兴冲冲跑到小镇上,寻找自己的原型——那些曾复制了他们的原型。观察他们,想象自己,触碰自身可能的未来。他们从小被灌输了捐献的精神,为此而生,也将为此而死,只有汤米发出过不甘的怒吼,因为爱情让他产生了活下去的欲望。而实际上,他们依然接受安排,平静地等待捐献通知书,在捐献重要器官三至四次之后死去。
艺廊里收集着一批批孩子们的画作、诗歌,艾米莉小姐认为,创造力和艺术品可以证明灵魂的存在。如果克隆人都有灵魂,那么必然有觉醒的一天。很难判断夫人是为了向世人证明灵魂的存在以得到怜悯,或是提醒觉醒的一天将会到来,总之,黑尔舍姆关停了。艾米莉小姐笔直冷漠的身躯,却也曾徘徊于校舍,也曾看凯西抱着枕头起舞而落泪。和露西小姐的伤感有所不同,却都是对克隆人命运抱以遗憾吧。
石黑一雄说过,他看到多数人更愿意接受秩序,接受命运,接受自身所限,在夹缝中保存尊严。如同自知即将死亡的凯西,选择默默守护着易逝的同伴的生命,在心爱的汤米死亡两周后,她来到失落之角那片旷野上,“半闭上眼睛,想象着就是在这个地方,我从童年时代起所有失去的一切都会被海水冲刷上岸。现在我就迎面站在这里,如果我等待得足够久,一个小小的身影就会出现在田野对面的天边,渐渐地越来越大,直到我认出那是汤米,他会朝我挥手,也许甚至会喊我。这幻想仅止于此——我不允许——尽管泪水从我脸上滚落,但我没有哭泣,也没有失控。”凯西有无限的往事,但是再往前走,她无法期待未来。
我们曾期望艾米莉小姐同意相爱的两人延缓捐献,幻想她说出这一切都是有苦衷,也曾幻想露丝找到原型并过上渴望的生活,也不止一次想象过他们融入普通人的生活而不被视为异类。我们始终以凯西的视角去观看,不在乎她是一个被创造出来的克隆人,她在不停地思考、坦诚地爱,承受着孤独和黑暗,在她的身上,人类教化的作用是如此显著,但也是形如障碍的,她被创造、塑造、完成了使命,但是对于她自己来说这些意味着什么?她曾独自在歌中沉醉起舞,怀着怜惜生命的心情;而在艾米莉小姐看来,到底是为人的愧疚还是对冷漠人性的轻柔一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