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你那里现在招人吗?
招啊。
你可以决定录用谁?
当然。
好,我去你那混饭吃。
古光明以为杨甘菊说的是玩笑话。他们聊天的内容,基本上是些无伤大雅的玩笑。所以古光明就说,好啊,你来吧。
他们曾经是恋人。那时,她在一家大商场做化妆品专柜的销售员,他呢,大学还没毕业。本来,他和她的生命几乎是不可能有交集的,但是大四的时候,他疯狂地爱上了同系的一个女生,于是,他来到了她所在的专柜。
二十多岁的杨甘菊着一套浅黄的职业装,蛾眉轻描,股肤如雪,脸上挂着温婉的微笑。就像一朵雏菊,静静地在那里开放。
他显然是第一次走进化妆品专柜,腼腆而犹豫。她看出他的拘谨,颇有亲和力地给他推荐了一款他大约能够买得起的香水,他有生以来第一次给女孩买礼物,难免没有把握。杨甘菊的指导犹如定海神针,他感激地向她道谢,走了几步又返身忐忑地问她:“她真的会喜欢这个礼物吗?”
“她一定会喜欢的!加油!”杨甘菊说这话时心里想,如果有一个男孩这样认真为我挑选礼物,即使是我不喜欢的东西,又有什么关系呢?
挑选礼物时,他额头紧张得冒汗,捧着礼物时,双手还在发抖。杨甘菊对这个男孩印象深刻,但也没想到,他们还会再次碰面。那天杨甘菊休息,闲来无事和闺蜜便骑自行车去东湖公园划船,两人一前一后坐在小木船上,各拿一根小划桨,一边不紧不慢地划着,一边天南地北地聊些八卦,不知怎么就说到了兴奋处,两人拿着小桨打起水仗,闹得浑身湿透时,才发现小桨不知何时脱落,远远地飘落在湖面上,两人顿时傻了眼。没有桨就没法靠岸,她们惊慌失措地尖叫起来。
一艘装了四五个男孩子的木船英雄救美地朝他们驶来。他们很轻松地捡起两只木浆,却并不急于还给她们。
“美女!我来帮你们划船吧!”其中一个男孩子拿着木桨径直跳到她们船上,船儿颠簸几下,她们紧紧地扶着船弦,大气不敢喘一口,怕他捣乱,把她们颠下船去。大船上响起口哨声和欢呼声,她和闺蜜有些害怕,便下了逐令客,“谢谢你,不过,我们船太小,你还是回你的船去吧!”
男孩不但不走,还稳稳当当地坐下来。杨甘菊顿时来了气:“你这人怎么这样啊?我们又不认识!”
“美女,你仔细看看,认识不?”男孩笑嘻嘻地瞪大眼睛。杨甘菊定睛一看,有些面熟,但一时想不起是谁。男孩很骄傲地提醒她,“我在你那买过香水的啊!”
“哦——啊——你”杨甘菊很吃惊,还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上次那么害羞的一个男孩,今天却像个小无赖。
古光明顺利地留在了小船上,他告诉杨甘菊,那瓶香水其实并没有送出去,那个女孩子拒绝的很无情,她说:千元以下的香水我是不会看一眼的。古光明落荒而逃,他才知道,自己大海般的深情根本就入不了女孩的法眼。
哈哈,你失恋了啊?杨甘菊替那瓶香水遗憾,但话一出口却成了取笑。古光明没当回事,他调皮地反问她:都没开始恋,怎么叫失恋啊?
杨甘菊友情提醒他,暗恋也是恋啊。
那如果我说我暗恋你,算不算恋呢?古光明反应快,顺嘴就将了她一军。
杨甘菊完全没有防备,木船上发过来哄笑声,她羞红了脸,手足无措,不知怎的用手推了他一把。不曾想,古光明竟然顺势栽进湖里,杨甘菊吓得花容失色,那么壮实的一个小伙子,怎么轻飘飘的像个稻草人?她觉得自己根本就没有用力啊。
更诡异的是他落水后没有挣扎,而是像鱼儿深潜一样,翻了个小小的漩涡就不见了踪影。她以为他被湖水吞噬,吓得晕了过去,好在闺蜜眼疾手快拉住她,否则她也栽到湖里去了。
古光明一个猛子扎出老远,再冒出头来时,看见小船上不见杨甘菊的人影,只有她闺蜜着急的呼唤声。他快速游过来,湿漉漉地爬上船,也不知他是真觉得她有危险,还是趁人之危,总之他在众目睽睽之下,毫不犹豫地给她做了人工呼吸。
这世界有那么个人
活在我 飞扬的青春
在泪水里浸湿过的长吻
常让我 想啊想出神
星期一的上午九点,这个时候总经理是不会出现在工厂的,古光明简单处理完了日常工作,戴起耳机听歌。手机突然在他的裤子口袋里振动起来,振的他大腿发麻。
“女王驾到,快来接驾!”杨甘菊在电话中清脆地叫道,像韩剧中的女主角。他赶紧把手机从耳旁移开些,“我说女王陛下,你驾到哪里了?”古光明慢条斯理地,一点预感也没有。
“女皇就在你电子厂门前,限你三分钟之内出现,否则我一脚把你踹回武汉去!”杨甘菊说完就挂了电话,如果不是厂门前有保安拦着,她早就出现在古光明面前了。
古光明只觉眼前一黑,双腿发软,差点站不起来。天哪,这个姑奶奶抽的哪门子风,居然真的从武汉扑到深圳来了!
短暂的震惊过后,古光明又涌出几分激动,作为一个单身汉,前女友来投奔他,总是件让雄性激素加快分泌的事情吧?他猛地从椅上弹起来,拉开抽屉找出小镜子和小梳子,认真地整理一下仪表,这才捂着一颗小兔子般蹦跳的心,出现在厂门口。
杨甘菊一袭黑白条纹的超短连衣裙,配上一双黑色的五寸高跟鞋,在厂门口已经站了十多分钟,或许是身材太好的缘故,几个穿工装的男人不远不近地死死盯着她看。见古光明不紧不慢地向她走来,脸上还挂着似笑非笑的酒窝,她不免揶揄道,“古总,你有那么忙吗?!”
当着保安的面,两个曾经是恋人的人虽然不至于拥抱,但也不能吵起来吧?古光明颇绅士地道歉道,“对不起,刚处理了点事。女王大人,请进,请进!”
杨甘菊踩着高跟鞋“噔噔”地直往办公室走,古光明三步并作两步追上她,“我的姑奶奶,您这是唱的哪一出啊?”他陪着笑脸小心翼翼地问。他知道她的个性,看起来温顺,可一旦认真起来,那是十头牛也顶不住的。
古光明的疑惑是有道理的,三年没见,两人应该是生疏而客气的,可杨甘菊这坦然的架势,简直就像搞突然袭击的老婆大人啊。
“我唱的哪一出?我这是跟你混来了啊,古总!”杨甘菊抛了个媚眼,笑着认真地打量了他一下,客观地评价道,“胖啦,黑啦,老啦!古总!”
是啊,他是沧桑了,胖了,黑了,男人在外面谋生,哪能像她呆在父母身边养尊处优呢?古光明认真地看了她一眼,她不但没变老,反倒比以前多了些成熟女人的魅力。这样的女人,走在武汉大街上,回头率应该很高,她怎么没找个人把自己嫁出去,却跑到深圳来了呢?
这里面一定有问题,作为一个在职场上打拼了三年的人,他有种不妙的预感。但到底是什么问题,他现在没有时间去思考和分析。
“你真的要在我们厂里打工?”古光明把杨甘菊带到会议室,为她端上一杯白开水后,冷静地问他,他敢肯定自己分寸拿捏的很好,眼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感情色彩。
“是的,你都看见了,我没有开玩笑。”杨甘菊问,“你这现在有什么位置?”
“呃,只有文员和普工的位置。你看这不是委屈你吗?”古光明希望杨甘菊掉头就走。他甚至暗暗后悔,不该在微信上告诉她自己所在的工厂,更不该吹牛自己是部门老总,其实,他不过是一个普通的打工者而已。
“那就给我安排一个文员的位置吧,需要办什么手续?”杨甘菊满怀希望地看着他。
古光明暗暗叫苦,她还真以为安排一个工作那么容易啊?在这个不到五十人的小厂里,所有大小事务,都由老板拍板说了算,即使是招一个小文员,他这个人事专员也没有决定权。
“呃,你知道的,现在疫情影响,工厂的效益没那么好了,我也不确定老板还愿不愿意招人——”古光明搓了搓手,有些为难地说。
“啧啧啧,古总的官话说得好标准呀。”杨甘菊却托着腮,眼睛扑闪扑闪地看他笑话。
“你就莫取笑我了!在家千般好,出门万事难。这样吧,你既然来了,就先填张表吧,等老板来了我带你去见她,成不成,看你的运气了。”
杨甘菊的心“咯噔”一下,从山顶掉到了半山腰,那种失重感让她心里有些难受,但她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好吧。”她顺从地拿起笔。“这傻小子,还真以为我是来找工作的?就看不出是为他而来?”杨甘菊心里委屈,他们曾经的心有灵犀呢,到哪去了?
算起来,他们的恋爱其实很短暂,如漆似胶不到半年,他就毕业了。他说毕业意味着不能再找父母开口要钱,所以他要去深圳打工挣钱,如果找到合适的,站稳脚跟后她就过去,两人一起为未来打拼;如果找不到合适的,他就回武汉,和她一起开家小店,恩恩爱爱地过小日子。
“反正我不嫌弃你没钱。在深圳上班,或者回来武汉上班或者开店,都行,只要我们在一起。”送他上高铁时,杨甘菊依依不舍地向他表白,古光明回了她一个缠缠绵绵的湿吻。
有些事情,自己亲身去实践后才知道并不容易。没到深圳时,古光明以为深圳遍地是黄金,闭着眼睛也能找份高薪工作。到了深圳才知道,人家最不缺的就是人才,尤其是年轻的人才。他心仪的岗位,竞争者众,好不容易获得一个面试的机会,最终得到的却是一句,“请回去等通知”,然后就没有然后了。面对如此激烈的竞争,古光明的期望一降再降,眼看着银行卡里的钱只剩下两位数,他一咬牙,接受了一份试用期不到三千元的工作。
找工作的艰辛,好强的古光明并没有告诉杨甘菊。他谎称住在亲戚家,吃喝不愁,去找工作也是亲戚车接车送。实际上呢,他住在老破的农民房中,一个不到十平米的房间放了六张上下铺,比学生宿舍还要拥挤脏乱,住在里面的都是来深求职者,五湖四海的,每天都有人找到工作离开,也有人满怀希望而来。最可怜的是几个老油条,也就是躺平者,他们已经丧失了寻找长期工作的信心,却又不甘心打道回府,便靠打零工度日。看到他们面如菜色、行尸走肉般的模样,古光明害怕步他们后尘,所以他及时抽身离开了城中村。
面对杨甘菊的催促,他总显得漫不经心,说男人找工作和女人找老公是一个道理,得认真挑。得知古光明终于找到工作,杨甘菊马上从商场辞了职,准备动身南下。
古光明却让她退票,他说据可靠消息,武汉现在有一种很可怕的传染病,一旦染上很难救治。此事她也略有耳闻,但自己身边并没有人染病,所以也就只是个传说,她撒娇道,“那我更要赶紧逃到你那里去啊。”
古光明思考问题的逻辑和她截然不同,他告诉她,从理论上讲,她身在其中,也是潜在病毒携带者,为了对深圳人民负责,她现在不能来。
杨甘菊恍然大悟,敢情,他怕她去深圳传染他啊?她满腔热情顿时坠入冰窖,拔凉拔凉的。人家都说患难见真情,他倒好,这“难”还没确定呢,他就把她往外推了?古光明啊古光明,原来你是这样经不起一丁点考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