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那地那人那时那事---读《鹅公坪》有感
每个人都有一个相似而又独一无二的故乡,那里是我们的根,有期盼的眼,和长草的祖坟。聂雄前老师的笔下的故乡,就是他与那地那人那时那事的集成。他满含着泪,饱蘸深情记录下的眼里和心里的故乡---《鹅公坪》。
《鹅公坪》全书,我是在为婶婶奔丧的路上,从深圳到娄底的往返的途中读完的,书中的每一个字,每一节文,在我心底触碰跳动,又如一股热泉在我身上蔓延,最后驱使我记录下这些感动。
作为湘中娄底同乡,虽然此地有“十里不同音”的语言界限,但散发着浓浓乡音的文字还是让我倍感亲切。在书中,有读到怀念过去美好时光的“含糖”,表达家族辈分与长幼排序称谓的“崽 娘 满仔 细公公 发蔸公”,还有带着人情味的“伢叽妹叽婶叽叔叽伯叽太叽”,乃至那些骂娘的粗话,当我轻轻念出来的时候,这些字眼就像回响在我耳边的熟悉的旋律。而《鹅公坪》的故事,也同样带着在哪里见过的似曾相识感。
全书故事分三部分:含糖岁月;血的再版;春风怒号。每一部分又按照人物或事件来叙述故乡鹅公坪在“我”眼中的记忆和变迁,如同一部乡土人物列传与乡村断代简史的重叠。
在含糖岁月里,最吸引我的故事就是《刘老师》和《胡老师》。刘老师是作者小学的包班老师,一个人担负班上所有的课程,像老母鸡带着一群小鸡,并且一直把这些孩子带到小学毕业。刘老师除了教识文写字,加减乘除,她更教学生践行基本的行为规范:不偷盗不撒谎,不马虎不欺凌。她在学生面前活出她所追求的理想社会的样子:无论你穿什么衣服,无论你父母是谁,大家平起平坐;她用知识破除陋习,用爱照顾生病学生;她为跳河自杀的地主崽子痛哭鸣屈;她为退学的孩子苦苦劝诫......作者在总结她陪伴学生的五年半时光时说:美好的仗她已经打过了,当跑的路她已经跑尽了,所信的道她已经守住了。我想,这段经文应该是悬在我们每一个人头顶上的灿烂星空。
而作者笔下温文尔雅胡老师,学识与人格魅力同样媲美刘老师。除了他有写标语和宣传栏作画的硬功夫,他更懂得如何润物细无声地感染并引导学生去读书,去运动,去保持身体清洁,去塑造灵魂高贵。作者得脑膜炎休学在家时,胡老师带来了四只小鹅。这四只小鹅,成了作者康复和成长的最好陪伴与助力,也让作者经历到一场爱的盛宴!
在《血的再版》中,作者借用同样是湖湘子弟诗人洛夫献给母亲的诗《血的再版》作为章节标题,深情回望历史。在风云变幻国运危殆的清末民初,一代代湖湘子弟挺立在时代的峰尖浪口,从睁眼看世界编撰《海国图志》的魏源,到屡败屡战与太平军苦战十年,扶大厦于将倾的曾国藩;从wuxu变法“流血请自嗣同起”慷慨就义的谭嗣同,到一心想创建新自立国和公义社会的唐才常“一腔热血溅荒丘”;从抬着棺材收复新疆的左宗棠,到东渡扶桑蹈海自尽以警世的陈天华......三湘英烈群英荟萃,群星璀璨。在我心中,丰碑还有揭开西洋面纱的郭嵩焘,以及为民国立宪的宋教仁。湖湘子弟忧愤悲壮,热血涌动的家国情怀,曾让这片起伏的红土地裹上光辉。
而作者笔下的故乡,在特殊的时代里,他们用同样强大的精神力量书写一份卑微的人生壮歌:喝了铁牛水百毒不侵金刚不坏的妙玉姐,这个妙玉与《红楼梦》中的妙玉可是天差地远,妙玉姐在地上做牛做马地干活,另一个妙玉却是在天上人间作诗品茶赏花;在祖国大地上流浪的富求,他拼命想抓住改革开放发财的机遇,历尽苦难,遇骗遭打,仍痴心不改,继续在江湖续写人生传奇;因“投机倒把”屡遭pidou,却练就成了斗不死小强的鸿轩;作者的哥哥建前,一个想努力突破自己困境,打破时代禁锢的铮铮汉子,却无法突破命运带给他的束缚。还有那些在困境中与时代命运苦苦挣扎,最终绝望死去的乡亲......这些人与清末民初的那些湖湘志士相比,他们生命隐没在历史的长河里,生死无声无息,但他们的霸蛮硬气却是一样的刚强!
本书的最后一篇是《春风怒号》。作者笔下折射的时代是五六十年前的中国,这是经历过这个时代的人不忍回看的年代。zhengzhi运动,饥饿劳苦,风俗人情,宗族血亲交织成故乡的写实画卷。画上的每一个人都在艰辛而认真地活着,有的还活成了痴子的模样。作者悲情的笔下,两个痴子却是如此美丽动人:一个是每天捧着书在鹅公坪晃荡的玉娥姐,她摘棘嫩子与乌泡果充饥,一个人唱歌跳舞自言自语,玉娥姐还会给小屁孩洗脸洗屁股;另一个是作者的师母邓碧清,她大户人家出身,湖南大学高才生。然而,wenge开始后,她的地主家子女身份成了她的罪证,也是她与裁缝家庭出身的丈夫产生距离隔阂的隐形厚墙,精神上备受折磨的她后来就成了一个身上穿得破破烂烂,但脸上仍然干干净净的癫婆子。
书中记录了拿着介绍信来讨米的一群灾民,他们从千里迢迢的河南驻马店,来到鹅公坪并受到礼遇的故事,是全书中让我最能体味到的故乡的温柔。在那个可以为一点食物和微薄的钱财铤而走险,骂娘打架的故乡,面对突然来到的非亲非故的外乡人,所表现出来的关怀备至,正如春风拂面。果然,紧跟着,春天如约而至!在罗尔纯教授的画作里,“中国油画一扫几十年的沉闷空气,开始以明亮的色彩和自然的变形手法创造极鲜明的个人风格”。罗教授和绝大数国人故乡人一样,经历1975年的绝望,看到1977年的希望,又在1982年看到热望。
我的故乡,也能从聂雄前老师的笔下看到隐约的模样。同样的穷,同样经历时代的痛,但也同样地在读书与往外闯荡中寻找希望。我也在过去的三十年中,不断地在深圳与故乡之间穿梭,逢年过节探亲休假,参加亲友的婚丧嫁娶,每次回到故乡,都能感受到那种柔软又坚硬的人间温情。书中的鹅公坪,就是我的菖蒲冲,那里也有我和那地那人的故事。故乡,不是一个生硬的地名,而是一段魂牵梦绕,用爱与血书写的传奇!
(2023年6月15日于深圳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