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在通往深圳的动车上,一个女人把头埋在褪了色的枯黄的长发里,是密集的脑袋里起不了眼的一个。她被叫了出来,占了别人的位置了。她昏昏沉沉地说对不起啊,又靠在别人的椅背上,腿被架着支撑她宽大伞状的红色大衣里摇摇欲坠的身体,她也许就这么站下去了,她也许就这么迷迷朦朦地睡下去,被所有人自动忽略,直到这一场旅途结束,然后连同某年某月某日搭乘某一辆车上的记忆也不复存在。
却忽然被叫醒了。又刚好空出一个位置。于是她坐下来,于是她把脚收着,于是她把脸从头发里露出来,就看见了她长长的睫毛底下肉感的鼻子,未上色的唇显出寒夜原野上枯草的荒凉来。她的手却曾经是修葺过的,细心地覆盖着光滑泛光的大红,每一根手指都像是肉色的虫,细嫩充满汁液。于是我很容易猜想,这个女孩曾有过怎样任性的生活。
她是被释放的洪流,要一泻千里了。
“他以为我不敢离婚吗?我不离婚,她就永远是小三。小三就是小三,就是贱,对,我就是这么说的……我老公居然叫我做饭给她吃,有病啊,要做饭也是她做饭给我吃……他以为离婚就不会给我钱啊……我老公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护着她……我都脱了,可是我老公一听她的电话,就走了……我一看他们要做那事,我就在外面敲……”
洪流仿佛没有要止的时候。洪流裹挟着一车的人,陷入泥浆,泥浆打脏了所有人的衣物,车远远没有到站。此刻,她在世界的中间,独立承担所有的苦痛,她决计让世界倾听她在受苦。然而在她面前坐着的却是一对小夫妻,他们倘若互不搭理最好,要是吵起来,也多少减一些她的痛苦,却偏偏那是个顶会撒娇的女人,搂抱着,在睡梦里一再加深搂抱的动作;睡醒了来又腻歪着,时不时深情地望自己的男人,触触他的鼻子,按按他的脸,再把两个脑袋挤在一个手机屏上,呢喃耳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