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休假了十天,心情好很多。
我回了趟老家,说是老家,一点儿也认不出。平房、原野还有蚱蜢悉悉索索,早被银亮的空中城、悬浮飞艇替代,毕竟有四五十年没回了。虽然无趣,好歹是回来了。离开的时候,坐上最慢的量子悬浮车,真是好笑,读书的时候就是“遇事不决,量子力学”,现在还这样。
“先生,您手上的东西,可能得检查。”
无奈把怀里大瓦罐递给“天齐”枢纽站的巡查员,不愧是老枢纽站,居然还用淘汰了三十年的扫描手表。我打趣这位腼腆、很可能是第一天上班的小巡查员:“别紧张,就是一瓦罐,一堆土,你猜它干啥用?”
“先生,我不知道,没见过。”
“熬汤用。下回回来要是还遇见你,请你喝四五十年前的汤。”
“先生,谢谢您,旅途愉快!”
旅途,我的旅途,早结束了。现在要回实验室,但我不愿意这么快见那两个老东西,一个要当天神,一个做坚定的人类卫士,我呢,难不成变魔鬼?夹在他俩中间,做根中立的狗尾巴草都不行,一定要我做个选择,那我选择休假。
总的来说,这趟旅程还算愉快。瓦罐刚从时间银行取出,上面还有封条“给最亲爱的孙儿”,不用说,是我最亲爱的奶奶存的。老家改造的时候,她把搜集到的我的痕迹一股脑塞进罐里。必须吐槽一句,时间旅行跟量子一样没影儿,不过是密封环境好些的无菌罐头间,还没我实验室的强。抓出的第一样玩意是红色的小拨浪鼓,这我可没印象。然后是几枚木质陆军棋,天呐,后面的小绿点还在,这可是“军长”,八岁那年我偷偷做了印记,从此下陆军棋输的没那么多了。接着,发黄的一张纸,还破了好些洞:
“上了绿皮车就别想下来,
它总是悠悠,
悠〇遛着时光。
一路向前,
云与树一路后退,
从眼帘〇失,
就在我的世界湮灭。”
量子悬浮车一开起来,窗外仿佛马赛克先生起舞,哪像绿皮车还能望见云与树。好多人不愿意坐悬浮车也是这原因,比它更快的云车、飞艇,都有全息投影,可以捕捉窗外河山浓缩眼前,想看哪手一划就能放大,甚至丁香、茉莉的芬芳鼻尖摩挲,如果路上有花的话。
没有事干,我继续看这张纸:
“魔鬼吻过的邻座,
墨镜牵来一个女孩,
比水还〇静,
不〇不响,
就这样睡着。”
“先生,您这……居然……一张纸!”
惊喜的声音从后座传来,还好不是邻座,我的邻座空荡荡。这年头,愿意坐悬浮车的人不多了。我回头对上了一双贴近的骨碌骨碌转大眼睛,几分好奇,几点调皮,还有从眼眶里满溢出来的兴奋。
“居然真是纸,我见到纸了!”手波浪式地摇起来,女孩的头已经夹在两个座椅间了,“先生,我能看看吗?”这么蹩脚的诗,天知道我怎么会没拒绝,手就这么把纸递过去。于是,清脆的莺啼从耳边蹦到眼前:
“墨镜里也有一个我,
住在女孩眼睛里,
跟在女孩后打滚,
抓着女孩心爱——
先生,心爱后面是‘的’字吗?”
我点点头,春天又来了:
“抓着女孩心爱的玩具,
说着女孩向往的未来。
哦蘸着泥的未来!
先生您真幸福,还见过泥呢,我从来没见过。”
我想起来了!这骨碌骨碌转的大眼睛,我管她叫瑛姐,她领着我土坡上摘浆果,溪石边摸河虾,我的快乐属于她,她带来了我所有的快乐。如果不是……不是那次我非要……她也不会……我见了她最后一面,村里人送别她最后一面,她眼里没了天上光彩和土里蚱蜢。
“怎么没了?”后座的女孩捏着这半截纸,“这是您写的吗?您还记得吗?”
我想起来了,当然会永远记得。
“蒸发了,
水雾中脸在消失。
我的邻座被魔鬼吻过,
我的十五年被魔鬼吻过,
你可是杨桃树下的相识?
颠簸中墨镜滑落,
我颠下了绿皮车。”
我看见你了,又看见你了!跟这女孩一模一样,在田埂上追着我问:“长大后娶我吗?没有浆果给你怎么办?”在女孩侧过脸时,我“刷”地伸手顺过她发丝往脖颈按了一下。
“天使一号,竭诚为您服务!”
的确是天使,天神的杰作。我们实验室有个不成文规定:所有作品都要留个“√”形暗号。
“来了,我的朋友。”出枢纽站时,迎面老张给了我一个熊抱,“伙计,你不厚道,居然跑了十天。”
我白了他一眼:“老林竟同意你将思维同轨拟形技术用在机器人上。”
“这可不是我的杰作。老林整的。”在我惊疑的目光中,老张拍了拍手,悬浮车、女孩一点点消散,我还在实验室里。
“打工人哪有十天的休假。”老林低头鼓捣他的全息投影治疗系统,一旁老张嘿嘿地笑。
“这么说,老林你真的成功了!”
“编辑,你看我这科幻小说成吗?多棒的设定啊,老林的系统能连接人思维,将人内心最深处、最恐惧的情绪挖出来,辅以针对性设计的全息投影场景引导、治疗。”
“马马虎虎,比刚才那两给刑天戴上护目镜、城市绑在羊毛上移动的靠谱些。”这年头,啥人都能写科幻小说了。我敲了下额头,猛地站起冲窗外浮现的人头敬礼:“是,主人!《未来科幻》还缺两篇稿,我这就叫XZWL84去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