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在南方,每每想起这庞大的炙热,一个人的热泪与汗水。我只想饮尽这手里的一杯孤独。
——题记
1
光明是一个地址,一粒种子。
她种植在深圳北部的中心,青山绿水环绕着一条光明湖缓慢而清澈地流动着。在稻香的田园风光之上,在油菜花盛开的梦境里,在一个人的梦境里,穿越自然。人文、科技、美食、工艺、数码模具、时尚、钟表、内衣等等。你很难想象,当六号地铁奔跑在北回归线上的某个纬度,一辆一辆并行骑行的自行车,在绘制的线条上轻描淡写地飞越。山脉和河流的节奏也在飞越。它们都从瓦房和醒狮的白话文本里慢慢长出翅膀。充满丰盈的羽翼,光明在找寻光明时点燃了未来的经历。
那不是梦境,我沿着不曾改变的好天气,往光明。藏于我心里珍贵的唱片和插曲,是一枚少年的小镇,是小镇上我们无数次试图抵达的光。
嗯,是这样的,生活的艰辛与困境都无法阻止。让我在栽种的南方种植它们的秘密。
二十年前,我在光明的另一条街上打工。我在合水口公明中心小学做了一位教师。那时,光明还不叫光明,叫公明。我接到学校给我电话时,我正在一家烧鹅店点了一份烧鹅饭,据说这里的烧鹅饭有本土特色。我对服务员说,给我来一份烧鹅饭,要大份的。
我做了一名老师,我打电话告诉母亲时,母亲激动地告诉了父亲。父亲在电话那头故意用开玩笑的话问,你是不是在撒谎呢?不久后,在工地上打临工的三哥也来了光明,进了一家叫椿昇的木业厂。我的大哥二哥,他们也分别进了公园做了绿化工人。在这个光明的小镇上,我收到了她的来信。她在信里不断修改着我的称呼,后来她也来到了光明。
我在松白路上骑着单车载她的情景。像细雨中动情的镜头,也像我用心给她制作的一张卡片。她用粤语唱歌的样子,让我想起了南方独特的风味。多年以后,这门我完全陌生难懂的白话,有一天我却莫名奇妙地对它产生了难以割舍的情结。对着歌词,跟随音符的节奏,那些有触摸感的声音,一点点地融化和打动自己。
在这所学校的老师,大多都姓麦,当然,也有姓陈的。我记得校长姓陈,他有一个比较灵性的名字,伟灵。主任姓麦,一个男的,一个女的,男的是正主任,女的是副主任,但无论是男的麦主任还是女的麦主任,我都无法再记起他们的名字了。在操场上,在走廊里,在办公室,遇到了校长,我叫陈校长好,遇到了麦主任,也叫麦主任好。他们都对我很好,一种本土接纳外省的炙热,让我也适应了这炙热。
校门口的环卫工人,很多都来自我们的家乡。他们敞开而粗粝的方言是另外一种泥土的白话,有一种我熟悉的气息。
在没完全在这里停留时,那时我经常坐中巴往返于石岩与长安,中途必须途径这个叫光明的地方。石岩第五工业区有我们整个院子的人聚集在此打工,长安也有不少,我的姐姐就在长安北栅一家工厂做清洁工。我每次去见她时,她都会给我买一支拉罐可口可乐,或者一瓶百事可乐。
我曾用一首诗记录了我的几个哥哥来到光明的情景:
三个在建筑工地打临工的哥哥
分别来到我的住处
溅满水泥的声音
像工地上喧嚣的搅拌机
我们只用方言聊到了粮食
还有我碗内的爱情
这不是错觉,这是真实的历史,只因了一首诗的酝酿与构思,才拥有了这万般的人文与风情。阳光很好,我想起了那个有蒙蒙细雨的早晨,从早上到下午,雨。一直在下。连绵的雨声,除了雨声。雨声。还是雨声。那样的雨声渲染着我的孤独,我在此刻的孤独里走向光明的另一段。
地铁六号线不过是光明湖上另一条奔腾的河流。也许是茅洲河,也许是田园风光上的稻香。也许是二月盛开的油菜花。也许是自行车骑行的时间。
美术作品般的建筑直立在城市的工厂旁,大海上奔跑的人,喧嚣与过往的人行,繁星发出春天的消息。那是一位中年父亲的药方。中年的父亲左手牵着女儿,右手也牵着女儿,她背着书包,一前一后,或左或右。她跟着他,他牵着她。他和她的中间,树叶从一棵树上落了下来。女孩是一朵枝头的阳光。
2
好吧,就让我在这里补充和填写一些光明的枝叶与细节。
开门见山。他们在讲述这里的草木春秋,深入人心的是一棵树,也是一棵树下的他们。
你见过夏日的光明么?那是一种怎样的炙热呢。我在围肚村的夏日里找到了参考答案。
种植的蔬菜与农田,那是围肚村的乡愁,我们用几种想象的偏方完成行走。我们在隐藏的口音里醒来,翻新或者覆盖的泥土。村门口的古井水波荡漾,有一种遥远的清澈在召唤我们的清澈。
远远地就看见了炮楼。太阳的金黄跟随我们,跟随生活,跟随奔跑。跟随奔跑的还有岁月与沧桑,那是真刀真枪的枪眼啊。一个接一个,一道又一道,是一种无法抹去的伤口。大刀王五,练功的庄稼出门能见山。它们隐居在这自然的深山。古井。碉楼。旧居。宗祠。都在自然的经书里种植。山。水。田。人。以及所有的,沉寂。我在一所遗弃的土著瓦房前,发现了蚂蚁在绕过一个地方时又回到刚才绕过的地方。
光明的红桥让我想起了虹桥,那是上海的一个机场,我在风的翅膀里乘坐过一朵白云的蔚蓝。这次初遇的红,或者桥,红桥必然知晓在风的另一端,我也怀揣了一对翅膀。看见了的,看不见的,灵魂。我们无法知晓红桥此刻的孤独,红桥也无法知晓今天的天气,雨啊,说下就下了,从未间断地在窗外,淅淅沥沥。
落在了云深不知处的从前:人声和人。云朵和云。你们和你。只有在红桥之上,只有在独自远眺的地方,看上去的是那么的空阔,宽阔也算。你想说些什么呢?你想和她说些什么呢?在红木桥上,无论远近,在风景中取景的你,才发现了自己与城郊的一辆公共汽车很相似,他追赶着命运的南方,一直在南方的命运中奔跑。
英雄的轨迹与红色基因的绘本,都生长在白花洞的丛林,你无法知晓树林中一棵树的表达。子弹击穿的大地与河流,也击穿了时空与波段。让我们一起肃穆几分钟!我们要在此刻深层地表达。敬意是永恒的身体内陆,那里居住着人类的不朽灵魂。
在黄氏大宗祠我想起了我的母亲,她也姓黄,而我曾经爱过的一位姑娘,后来也成为了孩子的母亲,她也姓黄。敲铜锣打鼓我小时候自是见过的,也很熟悉,这面大鼓的阵仗倒是少见,擂鼓。擂。鼓。是一种燃烧的音乐。它们震荡着大地与大地上的瓦檐,以及树枝上欢呼的鸟雀,它们都有值得期待的飞翔。这是麒麟舞,就像银行门前的两座石雕的麒麟,我们通常误认为是狮子。通常很多人误认常识的逻辑,我们看见的真相未必是你看见的真相。麒麟舞起来,节拍带起来,在身体里游动的一尾鱼,是金色的也是彩色的,它们都是生命的节奏。
声色。词根。舞蹈。表情。亦真亦幻,虚实结合的桥段与细节的沸腾!直到你走到了迳口村才止住了自己的脚步。遇见这样的院子,必须通过一条名不见经传的小径,很多来自日常的手艺,它们聚在一起,院落因为他们而有了灵性。走近了看,这其实就是一双普通得不了再普通的筷子。它真的就只是一双筷子么?是一双筷子么?我这样犹豫,又那样不决,我无序地走马,我莫名地观花。我走着,我想着,我突然找到了一种清晰可见的亮度。我又怎么能不在这里留个影呢。摄影师来了,他就着落地风扇的风在吹拂我时,端起了他的相机,端起了黎明时分的温度与热爱。我听见风景与群山在转头望我,我听见了一个人对照一个人的纬度。
3
我想起一个关于哲学的问题,灵魂是什么颜色?
数码技术。是一种燃烧的学问,也是一种美好生活的探寻与研究。
哪怕是一个保安,一个清洁工,一个在阳光下剪裁花草的人。对面的大楼与花园,对面的工人与保安,我在太阳的路径持续漫步,也持续地漫步于光明的路径。关于模具,无论是模具设计,还是冲压,焊装,从个体的肉身到灵魂的一群人,这里面融入的又何止像铜一样的金黄。像铁一样的品质。
我在车间里看到了熟悉且陌生的场景。要知道,我和我的几位兄长也曾出现在这样巨大而笨重的机械面前,与喧嚣的轰鸣一起上班,加班。我们当时做的模具还没如此的先进,我们研究的是一朵花,一片树叶。把现成的一朵花,或者一片树叶放置于成型的模具里,然后按一下机器的开关按钮,跟着它们周而复始的重复自己就可以了。最好不要开小差,打瞌睡,否则会被机器扎伤手指。常年累月在这里打工的人,大多数都会受伤,只是伤的程度有重与轻。这种严重缺乏诗意的机械劳作,我自然是排斥与讨厌的,所以,干了不到几个月,我就逃离了工厂。我说过,那只是一家制作塑料花朵的模具简单操作工,就算你不认识字,也能学会操作。所以,这工厂后来自然陆续从家乡又来了很多打工的人。那是一家工艺厂,不像这车间里展开的机械,直接让我感觉到了一种现代前沿的宏大叙事感。所以,这才是真正的模具制造业,在这里你感受到行云流水的汽车像一匹马在奔跑,在疾驰。
这些零件的代号,这些工衣的颜色,这些默默埋头作业的兄弟与姐妹,让我看到了铁兽般的力量。每一道工序的流程与齿轮运转的声响,都像一种生命的音符震荡着我身体的过往与片断。我想起在工艺花厂开模的三哥和喜欢倾听流行歌曲的大师傅。我的三哥因为加班加点劳累过度,在上班时打瞌睡被主管发现,结果炒了鱿鱼。还克扣了他半个月的辛苦钱,他想不通,也想不过,就跟我们院子里的老董,两个人趁夜里都加班完后,去车间里偷了两金黄色的铜模。他们把这两个铜模分别装在两个自制的木箱子里,每把箱子都上了一把锁。
那个晚上,大师傅翻来覆去播放了一首经典的《冬天里的一把火》,我听到费翔空旷而带劲的声音唱道:你就像那冬天里的一把火,熊熊大火燃烧了我。
他们选择在天还没有完全亮光时逃离了这家工艺花厂。他们乘上了开往广州的中巴,打算在广州找个垃圾回收站出手,这两个铜能卖多少钱,他们根本没有谱,他们只是觉得心有不甘,好像这样出了一口气,心里好受了很多。哪怕这是一口笨重到荒诞可笑的气。现在想来,他们的这种做法不仅荒诞,还相当糟糕。到了广州,天就亮了。一路颠簸的铜从裂缝的木箱子里散发着金黄的光晕,有点黄金的错觉。车上的售票员看到他们在搬运木箱子时,明显感到了一种力量的不协调带来的异常。售票员突然叫住了他们说,你们两个等下,这箱子里究竟装的是什么?请打开给我检查一遍。他们自然是不肯的,不仅不肯,还力大霸蛮地提着箱子强行推开了售票员,售票员立马报了警。很快,他们两个都被拷上手铐带走了,半年后,我才见到了三哥,他说他和老董两个都拘留了一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