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二十六
刘丽丽第二次来“天上人间”宾馆,自然已经是轻车熟路了。她上到九楼直奔王英俊的906房间,到近前见房门关着,便抬手揿了一下门铃按钮儿,一阵娇灵的鸟叫声过后,屋里才传出一个干巴巴毫无感情又透着冷漠的字眼儿:“进。”
刘丽丽推开门走进,却见王英俊正斜仰在沙发里看画报,一张满幅的半裸女人像遮盖住了他整个脑袋。对于刘丽丽的走进竟然毫无反映,躺在那里动也没动,倒弄得刘丽一时有些尴尬了。只得轻轻地叫了声“王先生……”
王英俊听见,这才把遮脸的画报移开,一眼瞥见是刘丽丽,“哎呀”地惊叫了一声挺身跳起来,刚才还阴冷的面孔立时堆出热情四溢的笑容:“哎呀!是您呀,刘小姐!失礼失礼,我还以为是服务员呢!”说着话,用手中的画报把沙发扑打了几下,说,“来来,快请坐,快请坐!”
刘丽丽见他前倨而后恭,知道他先前的态度并非是针对自己,也就消除了尴尬放松了拘谨,走近沙发款款落坐,轻盈地一笑,说:“王先生,真是打扰你了。羽笙急着要去省城办点儿事,让我过来给你送几本他写的书,让你没事儿看着玩儿也好排遣一下儿寂寞,如果有兴趣儿品评一二,他更加感激不尽的……”
“啊呀,客气客气!王英俊一边忙着冲咖啡一边笑着说,“能够有幸看到栾先生的大作,实在是敝人的福气,我一定要好好地拜读拜读。”
说话间,已经把亲手冲调好的咖啡端过来,放到刘丽丽面前,这才伸手接过书去,两眼却注视着刘丽丽的脸庞,说:“都是老朋友啦,栾先生还这么客气。可是的,栾先生怎么没有陪你一块儿过来啊?”
刘丽脸红红地说:“羽笙说有急事要去省城,所以不能亲自过来,让我向王先生代转歉意,并对你赠送我们那么贵重的礼物表示谢意……”
“嗨,谢什么!些微薄礼,实在不成敬意,二位赏收就是给我面子了!”王英俊哈哈干笑着,说,“栾先生和刘小姐一个是人中俊杰一个是佳丽中美貌,真是天生的一对儿啊!不知什么时候能喝上你们的喜酒啊?”
刘丽听着这甜腻的恭维,脸更红了,说:“还八字儿没一撇呢。”一想这话有些让人不好理解,忙又笑了笑,解释说,“羽笙家不在市里,也没有买房,他现在还租房住呢……等过二年,攒够了钱买了楼,再说吧……”
王英俊呵呵一笑说:“据听说,现如今社会上有不少青年人因为没房没车没存款,都在玩儿非常时尚的什么‘裸婚’嘛?那一定也是很浪漫的事吧?”
刘丽丽的脸腾地红了,忙掩饰地说:“那倒不是,我们哪是浪什么漫呀?不过是手头上没那么多钱……羽笙说了,过一二年,等攒够了钱……”
“哎呀,现在的楼价疯涨,等你们攒够了钱,那楼价说不定又涨上去多少了呢。”王英俊关切地说,“可不知刘小姐现在的年收入能有多少啊?”
关于买楼结婚,确实成了刘丽丽的一大心事。说心里话,她现在对那种被栾羽笙戏称之为“打游击战”的恋爱日子已经厌倦透了。每次幽会做爱后,她都要担惊受怕好些时日,直到下一月的“那事儿”来了,才能彻底放心。她何尝不想快点儿买幢楼安个小家呀?可是那动辄几十万上百万的楼价,也实在是一笔难以筹措的款项。所以她也曾与栾羽笙商议了几回,但每次都是被“钱”的问题给难住,最后商量成不了了之等待。这会儿听王英俊这么一说,不觉又触动了心事,轻轻地叹了口气说:“谁说不是呢。可我的月工资只二、三千元,栾羽笙比我高一些,也才五、六千元,还有职务津贴、奖金、福利啥的,我们俩人加起来一年总共也就十来万块钱。可是你知道的,眼下的物价涨得飞快,我们又都是单独生活,日常开销自然大,每年能存下五、六万块就算满不错的了。”
“那点儿钱,的确是不够干啥的。”王英俊嘬着牙花子说,“这若是在我的公司里,既便是一般的员工,年收入最起码也得超六万元的。”
“啊呀,你们公司的薪水那么高呢!”刘丽丽惊讶地说,“咱们这小地方,怎么能和省城比呀?但是在我们天兴公司,我们的工资额已经算是上等的啦。”
王英俊摇摇头,惋惜地说:“到底是小地方啦,哪方面都赶不上大都市的步伐,真是埋没人才啊!就凭刘小姐的才干,假如在我们公司,当个部门经理那是绰绰有余的,薪金方面就更没法儿比啦——年薪最起码也得超十万块的……如果将来刘小姐有意去省城发展的话,我倒是可以帮一点儿小忙的。”
近二年,刘丽丽感触最深的是物价的上涨幅度快得象火箭,而实际收入水平却又慢得象蜗牛,工薪阶层尤其惨。她虽也曾有过“跳槽”另谋高就的心思,但一直没有找到相当的地方,再看看市里那些国营的集体的企业一家接一家倒闭职工下岗,满大街都是待业大学生或等待就业的大学生,还有一大群一大群的下岗职工找不着就业门路,连街边马路牙子辍大岗都挤不上号的失业工人,想想自己在“天兴”有份职位挺好收入也不错的工作也就歇了“跳槽”的心。现在听王英俊这么一说,觉着这倒是个不失为去省城工作的好机会,便试探地说:“其实呢,我在天兴公司还是很好的,郦总对我也不错,真要让我离开还真是有点儿舍不得。只是我认为,去省城发展可能会更好地发挥自己的特长,以后如果有机会,我还真想出去闯荡闯荡呢。王先生如果肯帮忙,当然是好事呀。”
王英俊哈哈一笑,说:“你若真有去省城发展的意思,我回去一定帮你找一个适合你发挥才干的地方,这对我来说是很容易的事。只是公司有大有小,资本有强有弱,所以员工的薪金待遇也都不一样的。”
刘丽丽笑了笑,说:“你不是说你的公司各项待遇都很好嘛?将来实在没有相当的,我就到王先生的公司去打工不是很好吗?难道王先生不欢迎?”
“不是,不是。那不是屈才了嘛!”王英俊讪笑了一下,说:“我的公司当然欢迎刘小姐这样的干才。不过,我是怕你们郦总会说我有意拆她的台脚……”
刘丽丽笑了笑,说:“我跟你说笑话呢,你还真的当真啦?瞅把你吓的。”
正说着,忽然房间里提醒客人用餐的电铃响了。
“又到吃晚饭的时间啦?”王英俊看了下表,说,“刘小姐,我们出去找个雅静的地方,一起用晚餐吧?”
“不啦。”刘丽丽听说,便站起身来,“王先生您自便,我该回去啦。”
“哎!那怎么成呢?”王英俊忙拦住她说,“你是我的客人,到饭时了怎么能不吃饭就走呢?这不是显见我太不懂待客之道了吗!何况,一会儿我还有要紧的话给你说呢!是不刘小姐以为我是去宾馆的大餐厅就餐啊?觉着去餐厅用餐不大方便?其实我们这样的客人不外出会客的时候,都是到这里专设的小餐间用餐。如果我们不愿意动,还可以让服务小姐把饭菜送上来,咱们边吃边谈好吗?”
说着,也不待刘丽丽答允,抬手摁了一下桌上的一个按钮。服务员立刻应声敲门进来,问:“请问先生,您有什么吩咐?”
王英俊说:“我有重要客人在谈话,请你通知餐厅服务台,给我另外弄几个高档菜,有适合女士用的最好,做好后马上给我送到房间来吧。”
服务员应声退了出去。不一时,便把酒菜都送了上来。
刘丽丽心里正恋着那个高薪工作的事,假意推辞了一下,待王英俊一挽留,便顺水推舟说了句:“真不好意思,让王先生破费了。”又坐了下来。
这一餐说是便餐,其实却是很丰盛的。先上来四样菜,刘丽看看已足够两个人用的了,便随着吃喝起来。不料刚吃了一会儿,服务员就开始左一次右一次的进来送菜,而且都是她连名都叫不出,也从来没吃过的。看看桌子上的菜已经摆上摞了,刘丽丽便忙说太多了太破费了,两个人如何吃得了这许多,快告诉服务员不要上啦。王英俊却说:“这也不算什么。人生在世不过几十年的光景,得享受就要及时享受一点。钱财是身外之物,身体可是**的本钱啊!现在不是流行一句话叫‘善待生命’嘛?吃好一点喝好一点,才是最好的善待生命啊!”
刘丽无暇细品他这套理论的正确与否,但面对盛情和美食的诱惑,又禁不住他的三请四让,也只得放开来又喝了几杯。
这一顿饭足足吃了有四、五个小时,刘丽已经觉出自己有些醉了。有心就此告辞离去,却又恋着谈工作的事和等待他要对自己说的“要紧的话”,只好又耐着性儿,继续坐那儿听他天南海北地乱侃。
可是,此时的王英俊似乎忘记了他要说的所谓“要紧的话”,自顾东拉西扯地批评龙滨的市容太脏环境太差,就连街边的垃圾箱前成群的苍蝇都被列入了他的批评对象。刘丽丽的耐心终于被他的絮絮呱呱研磨得支离破碎,实在忍不住才截断他的话头插问了一句,说:“王先生,你不是说有要紧的话要给我说吗?”
“不忙不忙。”王英俊此时的耐心似乎极大,竟对刘丽丽这不合礼数的诘问毫不介意,把一杯煮好的咖啡端来放到刘丽丽的面前,自己也端着一杯在另一侧的沙发上落坐,笑着说,“咖啡这东西饭后喝着又醒酒又提神,我是每餐饭后必定要喝一杯的,这也是我自己琢磨出来的养生之道呢。哎,刘小姐,你怎么不喝呀?来来来,咱们边喝边聊,我给你说点儿要紧的话儿……”
刘丽丽却不过他的情面,只得端起咖啡一边喝着,一边听他不着边际的摆谈。喝着喝着,她渐渐觉得心里产生出一种异样的感觉,浑身燥热得恨不能马上剥脱一丝不挂,隐抑的性欲也突然骚动起来,象一匹脱疆的野马在心灵的草原上踢跳咆哮,狂突乱奔。原来清晰的大脑也渐渐地开始迷迷乱乱,那曾被尊为人类生命之源的哺乳之峰和孕育之壑,以及弧线优美翘楚可爱的臀之坟,都在极渴望有一双粗糙有力的异性大手来揉捏抚摸……
可是,她面前的那具伸手可触的异性之躯却象一只不啄米的死鸡,两只死羊般的眼睛盯着她,脸上一副清清淡淡的表情,两片薄薄的紫青色嘴唇仍在不紧不慢的翕动着崩溅出一串串不知所云的屁话,这不免使她心里火光烁烁又无法发泄,恨怨和渴望同时揪扯着她的心。
此时,在她的内心里,他那张让人看着生厌的“阶级斗争”脸已灿如香花,他那连篇的屁话也已变成美妙动听的语言,就连那颗让人恶心的黑痣也变成了英雄痣样儿,让人觉得非常可爱了。至于他说了些什么,她一句也没听进去,只看见他的脸渐渐消除了冷淡,眼里也弹跃出两道炽热灼人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