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一
深圳西丽水库的水域在高处俯看象一个五指分开的手掌,南方的手柄是大坝,大坝西边是深圳职业学院;东是深圳野生动物。一个教育野兽般孩子们的地方,一个训养野兽,供孩子们呐喊的地方。水库三面是荔枝林,夹带着少量的桂圆树。水库西边的沙河西路往北到白芒村与康丽路交界,出了白芒村的白芒关,就是出了2010年6月还分经济特区的关外,也就是说你2010年7月1日前来深圳市内,那个法定的327.5平方公里的特区,还得带上一张特区通行证,或者持有深圳、珠海的身份证。西丽荔枝是深圳的一张名片,沙河西路上西丽果场出产的荔枝很受欢迎,而西丽大磡村的荔枝最为出名,相传唐宋就是进献的“贡品”。骄阳似火的7月,妃子笑、桂味、糯米糍陆续上市,价格比别处都贵一些,可也阻挡不了尝鲜人的脚步。西丽果场在改革开放时还是西丽农场,几经变迁,现在已是公司化运作,经营起了钓鱼、农家乐等副业了。
水库的右边是一条沁园路,路窄仅两条车道,且蜿蜒曲折,开车一不小心就会撞上马路牙子。就这么条小道,路边的荔枝林里竟藏着囯家某部委的培训中心、深圳的资本学院、市委的麒麟山庄和深圳市人才研修院。沁园路到北边的大磡村也与康丽路相交,沁园路的路西是大磡村的村屋和一条商业小街,路东是一片工业区。康丽路东连着深圳大学医学院和南方科技大学,向西到了白芒村。路南面有大磡、王京坑、麻磡、白芒几个村,曾有一道铁丝隔离网布在路的南面;深圳全域成为特区前,村里面的人去路北边,就算是出特区外了。路北是荔枝林和少量的菜地,再往上便是羊台山脉的南面,山上长满树木和杂草,行人难以通行。
沁园路过麒麟山庄不到一公里,就是大磡村口,村口设有两个岗亭,一个为沁园路往北的车辆放行;一个为商业街的车辆放行。岗亭之间筑有假山花架,花丛中的霓虹灯泡勾勒出五个红色大字:大磡欢迎您。夜晚的灯光和花木映衬出的氛围,给人一种园林式的好村落的印象。
那是2020年的秋,我开着红色的昂科威,从福田区的公司导航到大磡村。公司承接了西丽湖水库上游调水治污工程,作为项目办行政事务的主管,已经比项目部的其他人晚一周进驻现场了。车子经过西丽野生动物园,就进入了窄窄的沁园路,弯曲的路面没有什么行人,车辆从对面驶来,稍有不注意,仿佛就要迎头撞上。大约过了五分钟,就进了大磡岗亭,又行了百余米,导航显示目的地到了。我注视前方,果然在路的左边竖立着公司统一标识的蓝色围墙,四米见方的电动推拉铝合金拦杆缩在大门的两边,没有闭合上,可能是保安还未到岗的原因。大门的右侧挂着一块镏金的铝合金门牌,上书:大鹏建设公司西丽水库北河流治污工程(一标段)项目部。
我打左转向灯,一脚油门便把车开进了大门正对的旗杆下。刚熄火停车,旗杆对面的板房门就打开了,一个穿着黑色T恤的胖大汉出来了:小田主任,来啦!快进来喝茶。他就是项目经理,姓牛,叫牛得华。我忙回复道:牛总,你好!现代人见面习惯叫某总老总,我也未免俗。同单位的同事,又是个项目总,叫牛经理比牛总更名符其实。
牛得华挥起他宽厚的手掌往屋里扇:“自己人,叫什么老总?先坐下喝茶,进来进来。”我往前伸手握了下牛得华的手,随着他往屋里走,同时感觉到了一股烟味沿着胳膊冲进了鼻子里。
甫一落座在茶几旁,牛得华便抓起茶几上的软盒中华香烟,抽出两支:“抽烟。”
我伸出手拒绝,笑着说:“你抽,你抽,我不会。”
牛得华先叼上一支在嘴上,才把另一支装进盒里:“干工程的哪有不抽烟的,你们年青人不一样。”
我接着说:“真学不会。”
牛得华扫了我一眼:“我刚毕业那几年也不抽,干工程久了,慢慢跟着就会了。”
我只好应和着:“以后再说,以后再说。”
牛得华也不再勉强,他开始泡茶。在茶水气和烟雾升腾中介绍项目部的情况。
公司的这个项目就是在西丽水库北端至羊台山下的三个自然村庄和荔枝林进行水利治理,主要拆除违建违盖、清淤、挖沟、筑渠、护堤、填土、绿化和水电安装及园林工作。我们项目部管理人员十多个,吃住在项目部。管理着八个项目班组两三百多号工人。工人分班组,自行解决生活。项目部的活动板房建筑成四方形围合,正中一排是办公区,左手边宿舍,右手边是餐厅、厨房、淋浴房等生活设施。作为行政主管的我,其实就是项目部的管家,管着后勤、行政及外联工作。
同牛得华聊完工作,他带我到办公区同各位同事见面,满脸笑容的高声介绍道:“你们的田主任,公司派来的大主管。”
那语气中暗示了几个信息:田主任是公司的人,不然不会项目部都建起了,才派来。田主任在公司有领导照顾,不然这么个才毕业几年的人会受此重任。田主任是你们的行政主管,你们的表现决定了你们的待遇、以后的升迁。
我没有多想,同新同事们一一握手,记住他们的名字和职别。最后进入自己的办公室。随后进来的行政小赵给我和牛得华拉开椅子坐下。办公室里陈设跟牛得华的没多大区别。文件柜前面是办公桌。办公桌右侧一张三人沙发同几张椅子和茶几围成了一个喝茶、谈工作的区域。
牛得华对站着的小赵说:“等下你陪田主任一块去宿舍。”小赵忙回答道:“好,我等着主任吩咐!”
我不太愿耽误牛总的时间,接着道:“那就现在。”
牛得华起身说:“行,行。”
我们一同往屋外走,办公室的同事们都笑着看我们,我也笑着应和他们。
小赵陪我从车上把东西搬进宿舍,我铺好被褥,趁着晚饭还有两人个小时的时间,想到街上走一走,随便买点生活用品和水果。小赵说陪我去,我说趁好可以熟悉一下地形,一个人也不受约束。小赵也不坚持,于是我一个人岀了项目部。
项目部对面是大磡商业广场,一个四层的社区级商业综合体,一、二楼为一家超市和两家大的餐饮店,三四楼是教培、休闲和小型宾馆。商业广场两侧也没什么大的商店,大多为两层的街边店,分布着生活类的餐饮、水果、美客美发、数码手机等。商业街往北约一里地,往左延伸出王京坑路,通往两里路外的王京坑村。两条路交叉处耸立着本社区最高的12层高楼——大磡村股份公司大楼,是村委办公楼,也是社区服务中心。楼上有家品牌酒店,可能是本社区最好的休闲中心。大楼下的西片和北片区是村民的住宅区,座落着一栋栋90年代建成的民宅,都别墅的样式。但外墙上的马赛克和院落略显陈旧,远远落后于新世纪的大理石和浮碳漆外墙建筑。民宅后面也建成了大片握手楼,纵横交错的空中电线和暴露于外墙上的水管,显出城中村出租屋的格局。
商业街仅容两车通行,从村委大楼往北约一里地是个集贸市场,再往北是村屋和小厂房给合区,路也断了头,汽车过不了康丽路,人和小型三轮倒可以从空隙中穿过。商业街东边的商店后面一条大磡小河,不知什么原因,散发着一股臭味。这条小河正是公司这次项目中整治的内容之一。小河上面是沁园路(大磡村这一段也叫工业一路),连接康丽路,也是大磡村的北出口。一座座家私工厂坐落在沁园路边,夹杂着几家私房菜馆。路上车流滚滚,两趟公共汽车穿梭往来。
我用了大约一个小时,就逛完了大磡社区的工业园、商业街和村落。心里对这个地区有了大概的了解和印象。
我买了一些必需品回到项目部,牛得华立刻拉着我和项目部的几个负责人、小赵来到沁园路上的那个私房菜馆。菜馆的外面仅在大门旁立了几个字:沁园•沐香。 大门不常开,仅熟人或订餐通过的人来揿门铃时,通过对话验正才会让其进门。
我们在开门人的引路下,穿过流水潺潺的小院,在一个装修雅致的包间落座。上茶上酒上菜,头道煲汤,说是天上飞的一种鸟和水里游的王八作主材,配以地上跑的鸡、猪肉和药材,慢火熬了几个小时而成。接着上了几个当地的客家菜:三杯鸭、白斩鸡、捞猪肚、酿豆腐。正在大家都觉平常之际,牛得华站起来说:“好戏在后头。”
有什么好戏?果不其然,两个服务员抬着一长方形的托盘,盘中盛着一只刚烤好的全羊,那焦黄的羊皮上滋滋冒着热气,大家忙着叫好。接着上了伊面焗龙虾、醉醒基尾虾、红烧吊筒、粉丝蒸扇贝、清蒸红东星斑和冰镇芥兰。牛得华举起杯:“来,咱们先提一个,为田主任接风。”于是大家随声附和,推杯换盏,不亦乐乎。
酒足饭饱,我们乘着沁园路上昏暗的灯光,往项目部走去。牛得华借着酒兴:“田主任,咱去洗个脚。这里也没个象样的歌厅,不然陪你去唱歌。”
我连忙推辞:“都累了,早点休息。”
二
项目部里工作几天便走上了正轨。通过与村委及各方面的了解,大磡村作为西丽水库北边的自然村落,虽在特区内,却发展缓慢。因近水源地,土地被保护起里,至今没有商业开发,没有一栋商品房;这两年有了管道煤气,但好多村民和公寓的租户还在用瓶装煤气;交通也是仅两条道的小马路,地铁站远在五公里外的西丽野生动物园和西丽街道上。低矮的建筑与深圳随处可见的高楼大厦格格不入。然而这儿的荔枝林广阔,村里人口不稠密,生活节奏慢。白天很少听到嘈杂的汽车声;倒是晚上,在村外上班的年青人陆续归来,他们的身影晃荡在商业街上,将商店的落寂鼓动起来。深夜,几家烧烤和便宜店有稀落的客人,马路上的野狗撒欢儿追逐、嬉闹。凌晨的村落能听到雄鸡打鸣的声音,住惯城里的人觉得这里跟乡下一样安逸。
我有时也去工地现场看看,大部分的时间还是在项目部的办公室。一天厨师阿忠叫我同他一块去市场走走,我竟应允下来。想不到了这一次却遇到了一个人,她的身世让我惊讶,同时也让我对她刮目相看。
出项目部沿商业街不到十分钟路程就到了大磡集贸市场,市场不大,却相当丰富。不一会,就买齐了一天的菜量。当我和厨师大忠从市场出来时,一个骑着三轮车的妇人挡住了去路,她嗫嗫地说:“老板,买鸡吗?走地鸡。”
走地鸡,这城市里哪还有走地鸡?我看了看这个中等偏胖的女人,四十多岁,穿着暗花的白色衣服,大概是穿久了,又洗了多次的原因,反而呈淡黄色。手臂上戴着黑色袖套,沾了些鸡血和灰尘,显得有些脏。脸膛被太阳晒得黝黑,五官倒不丑,尤其那双丹凤眼,告诉你,曾是个美人胚子。三轮车上摆着几只拨过毛的鸡,一块切菜板和一把菜刀,还有一个电子秤。我看那鸡脚细长,鸡身上也没有太多的肥肉,凭小时就在农村的十多年生活经验,确认是走地鸡无疑。我问她:“你自己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