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母亲

                                                                                                                                    文 ：子夜

    找不到任何语言来形容我母亲那份爱的厚重。

     1949年4月17日，对于大山角下的那户农家来说，是个喜庆的日子。这一天他们家又多了一位新成员，她就是我的母亲，我外婆的第二个孩子，听说当时在众喜当中有位年长的老人轻叹：这孩子命苦，四月的还是属牛，又耕田又种地的，一辈子的劳苦命啊！

      也许真应了老人的那句话了，我母亲就是个苦命的人，解放都6年了，可是她还不会走路，比她小两岁的弟弟都会到处乱跑了，可她只能坐在那看着别人玩耍和嬉戏，也许天无绝人之路吧！在母亲过完第七个生日之后竟然能自己走路了，这是一个奇迹，谁也没有想到的这个意外的惊喜。

      在那个处处高歌解放的年代，在那个反对压迫推翻地主阶级的年代，在那个拿工分吃饭的年代，几千年遗留下来的封建思想并没有得到解放，还是那样重男轻女，讲究男人是天，女人是地。从来只有天管地，世上那能地管天。女人无才便是德，因此到现在我的母亲连她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

       唢呐响鞭炮鸣，随着迎亲的队伍，母亲骑着那匹迎亲的大马嫁给了我的父亲。那时我的母亲肯定和所有的新娘一样，怀着最美好最美好的希望出发，去过她那三从四德、相夫教子的日子，那怕从来只有天管地她也乐意。

       上天总会和认真的人开点玩笑，而我的母亲在这玩笑中，陪上了她的一生，而这只是因为她选错了人？事实上她根本就没有选择的机会，全凭外公的一句话她就嫁过来了。嫁给了我的父亲，一个既不富有也不帅气的男人，可这个男人骨子里却有一股不安分的潜质，他不认命，有自己的好想法好打算，贫穷的他只是上了两年学，可后来还在衬里当了一段时间的民办老师，虽然没有教出什么人才，但在没几个人识字的年代也谈不上误人子弟。

      几年后村里来了个游医，在当时虽然谈不上妙手回春，但确实治好了几个人，父亲就决定拜他为师，从此就背着个药箱到处给人看病去了，也正因如此给他惹来了牢狱之灾。一针扎下去一条人命就没有了，人家一纸诉状就把他们给告了进去，他的师傅判了10年，他被判了7年。父亲进去的那一年姐姐14岁，哥哥7岁，我还没有出生。

      人的一生有几个7年呢？父亲服刑的日子里，所有的重担全落在母亲一个人的肩上，在那个以劳动力为主的年代，哥哥和姐姐都要上学，全靠母亲一个人去挣工分来吃饭，两个小孩只给一个人的口粮，因此一家三口经常吃不饱饭，很多时间会找亲人邻居们东挪西借点来过日子。可在那个年代谁又有多少可以借给别人的呢？何况父亲去的并不是一个光彩的地方，别人不对母亲冷嘲热讽就是恩赐了。

      度日如年的7年母亲总算熬完了，父亲出来了，姐姐出嫁了，哥哥上完小学了，母亲又一次怀着美好的希望等着春天的到来。可她哪知春天还有春寒呢？

       春天来了，也就是这来年的春天，我来到了人间。他们还给我取了一个满怀希望的乳名“新春”，春天万物复苏季节，可对父亲来说也是如此，因为父亲骨子里那粒不安份的种子又在骚动。

       父亲在监狱中的7年倒是学会了不少东西，也结识了两个朋友，凭着两本百姓打官司的书，就给别人写起状子来，办的几乎是吃力不讨好的事。打赢官司的那家，最多说句谢谢！可是输的家却会恨我们家一辈子，甚至对我的母亲指指点点起来，都会提起那些年没少帮助我们家，可现在父亲却恩将仇报什么的。

      这样的日子过了两年，父亲的一个朋友出来了，父亲也和他一起走了，说是去云南，具体的并没有人了解，偶尔会写信回来，有时也会汇点钱回来，但通常是一年半载杳无音信，从此母亲又一次担起了全家的重担，不但是要供年少的哥哥上学，还得抚养年幼的我。不同的是她这一次心如止水，不再把希望放在她男人的身上。如果此时我的外公在天有灵，一定悔不当初。

       男耕女织是老祖宗传下来的生产方式，耕地却成了我母亲最头疼的事，因为她无法驾驭那高大的耕牛，每到春耕之时她只能以工换工的方式，去换别人来为我们家耕地，每当别人给我们家耕地一天，母亲就得还人家两天。因为耕牛也得算一天的工。母亲就这样付出别人两倍的劳动力去耕种，也许收成还不如别人。

      母亲凭着她的双手辛勤地养活着哥哥跟我，日子过得平淡。哥哥上完中学没有考上理想的高中，母亲总是说是哥哥故意没有考好，只是不想让母亲为难。从此哥哥成了我们家顶天立地的男人了，因为他会耕地，会做很多母亲不能做的事。

又过了两年父亲回来了，他要重新建房子，我们家来了木匠、石匠还有看风水的。总之我们家从来就没有这么多人过，在人群中我并不知那一位是我的父亲，在我心里父亲只是一个代名词。

      两个月后父亲又走了，这一次他带走了哥哥，我一直恨母亲为什么要让哥哥和他走，哥哥走了我们家就又没有男人了。有一次我一直和母亲哭闹，母亲真的生气了，她也哭着对我说，娘也舍不得你哥哥，可他是个男人，得出去闯一闯，得有出息。有一天你长大了，也会像他一样到外面去学本事。那是我第一次看见母亲哭泣，从此我总是小心翼翼地不在母亲的面前提起哥哥。后来哥哥一个人回来了，因为他放不下母亲和我。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在同龄人中哥哥显得格外懂事，几年后哥哥也娶妻生子了，母亲的脸上路出了久违的笑容，也许这是她一生中最大的安慰。从此我母亲过上了平淡的小日子，每天和同龄的老人一样，做饭和家务，最主要的就是带好她那两个可爱的小孙子。两个小家伙也常常逗得母亲哈哈大笑。

        在这样平淡而又幸福的日子里，我上完了中学，只有在此时我才能明白母亲为什么会说，哥哥是故意没考好，也只有此时我才能真正理解哥哥，一个穷人家孩子的思想。

还真应了母亲的那句话，我长大了也会离开她的，因为我也要到外面去学本事了。我踏上南漂之路，而母亲依旧过她那平淡而幸福的日子。为了减少母亲对我的愧疚和担忧，我总是习惯报喜不报忧，总是不定时在电话中嘘寒问暖，总能感觉到电话那头的不放心掺杂着担忧和喜悦。

        当然在我报的所有喜事中，母亲最高兴的就是我拿到中专毕业证，这是她的一个梦，现在她的梦圆了。我最要感谢的是为我提供这次圆梦机会的“赐昱鞋业（深圳）有限公司”，是她给了我这一切，为此我只有更加努力工作和心存感激。

晴天霹雳的事在生活中不少，可对于我来是还是第一次，接到父亲离世的消息时，我突然想起了父亲的存在，回到家看见母亲那种欲哭无泪的样子，我无比心疼。面对父亲的离去，面对那些哭天喊地的亲人，我却找不到哭泣的理由，只有见到母亲静静地在某个角落无声抽泣时，我才会尝到眼泪的味道。父亲出殡的那天来了很多人，还有很多是从外地来的。这让我感到意外，也让村里的人意外，可是那些年长的老人却说，看好人还是好报的，今天这些素未谋面的人啊！肯定都是受过他大恩大德的。

       好人？也许父亲真的只是一个好人，但他不是一个好丈夫和一个好父亲。因为到现在我都找不到爱他或者恨他的感觉，也许爱之深恨之切就是如此吧，对于一个从来没有爱过的人恨，你恨得起来吗？

       在父亲离去的第二年秋天，母亲在她一生中第一次喝醉酒，那是因为她和邻居发生了点矛盾，邻居说句让她痛心的话，说她前三十年守活寡，后三十年还得守死寡。世界上没有那一种酷刑比得上语言的摧残力，我一直担心母亲会在这种痛苦中无法自拔，可第二天她又照样做起那些家务琐事来。那天我本想对母亲说，娘为自己找个老伴吧！这个年代不丢人。但直到现在我一直庆幸那天我没有说出口。我怎么可以那样不了解自己的母亲呢？如果她真的放得下我的父亲，那她就不会伤心成那样了，也不会总是把安葬父亲的那块地的杂草除得最干净。父亲就是她爱了一生，也恨了一生的人，只是这种爱是用恨的方式表达出来的，也许就是所谓的爱之深恨之切吧！

      伸开指头数数，母亲都63岁了，头发开始变成银白色，但身体却很好，还有点微微发福，这都是哥哥嫂嫂照顾得周到的结果。每天管她那两个小孙子的一日三餐，日子过得平淡而温馨，家里不时发出嘎嘎的嬉笑声。

      现在我的母亲是幸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