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二十二
栾羽笙去一趟卧虎屯不虚此行,回到市里马上着手注册了一家文化传播公司。邵春华说到做到,很快为他收集了许多积压无法面世的书稿。这些稿子有很多都是可雕可琢的璞玉,给他提供了很好创作的素材。他利用业余的时间,把那些很有改写或修改价值的稿子整理出来,拣可用的作价收购下来。然后聘募了几个文笔功夫比较过硬的报刊编辑,根据他们各自的特长,或言情,或武侠,或通俗,或纯文学……把书稿交给他们改写,修改,润色,整理,编辑。
世间百行百业的从业人员都有“职业病”。“庄稼人见苗三分喜”——这是老话;搞计划生育的最爱盯女人的肚子算得是“工作职能”;当警察的瞅谁都是犯罪嫌疑人也是责任心的表现;而杀猪匠看人先瞅喉头下一寸纯粹是恶性的流露,小偷儿专瞄别人的挎包则是贼心使然……
与此相同,码字儿炼文成癖的人,看见错别字不改正过来,就像在心头有一块大病没有除掉,必须消灭才能感觉块磊为之一消。一天不摸笔就觉闲得发慌,心里难受,吃饭都不香。
栾羽笙做了多年的舞文墨客,虽然已经跻身商界仍积习难改,有时看着那些可塑性强的稿子难免技痒,忍不住也要亲自动手操刀修炼。他就把纯文学这一块的好稿子“包揽”了过来,亲自动笔推翻改写。这样很快就攒出了一批作品,然后他又找出版社合作,或买书号署上自己的大名出版推向市场。而那些末入流的文学爱好者能用一叠压箱底儿的“废纸”换来嘎嘎响的币子,自然也是非常高兴,等于是栾羽笙帮他们把“废纸”变成了钞票。
收益最大的当然还是他栾羽笙。几个月的时间就推出七、八部很有份量的长篇小说,且都在社会上产生了一定的反响,可谓是名利双收。那些不明真相的读者就像瞎子摸象,看这位作家无论纯文学、通俗文学、言情、武侠、侦破……都玩得文彩飞扬且写作速度极快,无不佩服他的才具超人……他栾羽笙也自觉脸上添了许多光彩,暗喜自己歪打正着交了福运。
人的际遇常常这样:想福福不到,忘祸祸偏来。
这天星期日,栾羽笙夜里改写一部书稿几乎苦战了一个通宵,倒头睡到上午九点多才醒来。急急忙忙慌洗漱完早饭没吃就赶到建材公司办公室,先和章玉璞研究了一些工作安排,又给几个下属业务部门经理布置了一下任务。好不容易撑着处理完这些事务,正准备去吃午饭然后眯一觉养养精神以利再战,突然电话铃声响了起来。
他抓起话筒刚贴上耳朵,原本夜战熬累得有些青白的脸定时黑了下来。
电话是从市政府宾馆打来的。
打电话的是那个他最不想看见的王英俊。
不必说见,就是一想到那个王英俊,栾羽笙的心都像塞了一捆烂稻草。
王英俊能住进龙滨最高级最够档次从不对外的市政府宾馆,这说明他的确是个重量级的人物,想来他自诩是龙滨**的座上客此言不虚。
栾羽笙满心不愿见又不能不见,只得强打起精神,坐车直奔市宾馆。
栾羽笙来到市宾馆,上三楼直奔306高间。
他刚一敲门,王英俊已应声打开门,笑容满面地迎接出来。
“哈哈哈,栾先生果然信人。请坐,请坐。”
栾羽笙一见他那副***徒的嘴脸,就想照他瘦脸赏他一顿炮拳。但是,用武力争取胜利只是一种内心的冲动,脸上却铺排起一派和平之色,淡然一笑说:“王先生贵足踏贱地,栾某岂敢不如约奉诏?”说着也不客气,进屋往沙发上一坐,“我想王先生一定还是为了那笔‘交易’而来,不知‘货款’可准备充足?”
王英俊哈哈一笑,笑得酣畅淋漓。只怪那颗黑痣破坏了脸上的风水,笑里透着阴险狡诈。说:“王某是最诚实守信的,货款当然如数带到。套用生意场中的一句行话,只要栾先生能按期交货,我们自然是银货两讫的。”
栾羽笙故做释然地一笑,说:“王先生果然权要富贵中人,‘重金赏花’之举也做得豪爽如斯,想来绝不会有弄假之弊的啦。”
“栾先生这话未免小觑人了。”王英俊脸子冷了一下,脸上的肌肉颤抖得那颗黑痣直欲弹跳欲飞。说:“王某‘巨金购花’意在金屋供奉,这点银子还未必放在心上。”掏出一张银行卡扔到茶桌上,“是真是假你自己去看吧!”
栾羽笙拿起银行卡瞥了一眼,说:“验看那是自然的,这也是合理程序嘛。”
“悉听尊便。只是请你给我一个‘交货’的准确时间。”
“你以为这是自由市场买萝卜青菜呢?用我们龙滨的土著地方话说,‘小孩儿不睡,你得悠着点儿’。饭吃急了也会噎死人的。”
“那我还要等到什么时候?栾先生不会是……”
栾羽笙哼地冷笑一声打断他的话头:“女人对我来说,不过是一件贴身的汗衫,下过一水就不是新的了,随手扔掉也毫不可惜。”
“哈,哈哈!栾先生真算得上是生财有道啊!哈哈哈……但我还是想奉劝栾先生一句,太贪财了也未必是一件好事。钱多了也能咬死人呢!”
“这就不劳你多虑了。”栾羽笙冷冷地说,“钱在某些人手里,只能是一逞私欲,成为危害社会的工具——这正如你。所以我收过来一点,也就是让你少做一分罪孽。这对社会来说,我亦不失为做了一件功德无量的好事。”
王英俊自认语言攻击战术很具威力,却不料对方的攻守战术竟强胜自己十倍。情知再对抗下去也未必能讨到便宜,便打了个哈哈说:“笑谈,笑谈。我们谈正事,何必做口舌之争呢?请你快点儿安排,我可是个很讲究时间效率的人。”
“好吧。”栾羽笙站起身来冷冷地说,“明天中午,我给王先生接风。”
栾羽笙说完,也不待王英俊有何反映,早一步跨出门扬长而去。
女人最大的弱点就在于,她们一旦爱上了一个男人,就会投入全部身心和真情,以其荣为荣,以其耻为耻。刘丽丽当然也不例外。自从栾羽笙创办了“龙滨文化传播公司”搞得风生水起,大出风头,她也自觉脸上添了十二分的光彩。只是因为栾羽笙一头扎进“废纸”堆中忙于正务,不免也占用了与她谈情说爱的时间。对此她虽然能够理解,但青春妙龄女子,做了初一盼着十五,是很难耐得住寂寞的。由此贻误了许多花前月下,桑间濮上,卿卿我我,甜甜蜜蜜,亲亲爱爱的大好时光,心里难免生出些许怨怼。这天突然接到栾羽笙约会的电话,说他在“蓝天商务宾馆”请客,让她过去坐陪。她接到电话心里十分高兴,恨不得一步赶过去,与栾羽笙甜甜蜜蜜地坐到一处调情说笑,嘴上却又犯着女孩儿家拿矫儿的性儿,酸不溜唧地撇着怨腔儿说:“哟,栾大作家今儿怎么这么得闲,又突然想到我啦?你有那些稿子陪着不就行了嘛?”
“你这叫什么话?稿子怎么能替代了你啊?怎么,丽丽,生我的气啦?咳,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既然办了公司,做就要做好,这不也是为了我们以后的小日子能过得更多和谐美满嘛,为了我们的明天而奋斗嘛!请你原谅我一些好不好?”
“少给我添虚俊。我在你的眼里还不如那几张破纸呢。”她嘴上这么说,心上却给栾羽笙那句“我们”弄得狂跳了好一阵子,又笑说,“现在就敢对我这样,等你将来功成名就成了全国知名的大作家,还不一脚把我给蹬了呀?”
“哪儿会呢?到时候你不踹我就阿弥陀佛了!哎,丽丽,别要小孩子性儿啦,一会儿客人就到了,你这位女主人缺席不到场,我这东道主岂不丢面子吗!”
“什么高人贵客,非得我到场坐陪?我可没那服侍人的耐性。”
“郦总的一位亲戚,姓王,在省财政厅工作的那位,你也见过的……”
“管他谁呢,讨好总经理也无须去拍他的马屁。”
“看你说的多难听。交个朋友吗,商界的人际关系,就得通过多聚会,多交流,多沟通才能广结人脉,这样才能信息灵通。多个朋友多条路,‘朋友就是财富’这话你没听说过吗?来敷衍一下吧,何况还有郦总在座。”
“好吧,那得先说好,我这可是给你面子。”
刘丽丽说完放下话筒,又着意打扮修饰了一番。等她如约来到“蓝天商务宾馆”三楼的一座豪华包间时,主客都已就坐,就等着开席了。她迅速扫了一眼桌前就坐的客人,除了郦青云,省城来的那位王英俊,还有几位都是本市政界的权要人物。刘丽丽虽然在公司也属白领阶层,接触的人物见过的场面也不少,但都属商界中下层人士,有时陪郦青云外出应酬虽然民能接触到一些高层人物,自己不过席间一个花瓶,连“陪衬人”都算不上,顶多算是持壶斟酒的“小丫环”,人家主客谈笑风生,自己只有出耳朵听的份儿。
可是,今天的情况就大不相同了。
因为今天请客的东道主是栾羽笙,她作为栾羽笙的女朋友出席,就等于是半个东道主了,那身份自然而然的就与在座的客人拉平了,其中也包括自己的老板郦青云,刘丽丽不自觉地也感觉自己的地位提高了许多。
栾羽笙见她进来,忙站起来隆重地把她引见给在座的客人,并把客人给她一一地做了介绍。待介绍到王英俊时,王英俊也赶忙站起来躬身微笑,点头握手,一整套的见面礼节竟做得温文尔雅,一丝不差,连表情也没流露一点破绽。还不失奉承地说:“早就听你们郦总介绍过刘小姐的芳名,还夸说刘小姐聪明,美丽,漂亮,工作能力又强,实为她的左膀右臂股肱之爱将,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他这种极具伪善的掩饰能力,倒让栾羽笙觉得他像换了个人。
就连郦青云也一反往日高高在上颐指气使的神态,变成和蔼可亲的大姐姐了。虽然坐那儿没动,却热情地招呼刘丽丽到她的身边就坐。看着刘丽丽有点儿不好意思,还说:“今天小栾做东请客,来的虽然都是咱们龙滨上数的大人物,但也都不是外人,有我和老王的朋友,也有小栾的朋友,丽丽你不必拘束。”
郦青云的关照,让刘丽丽有一种未曾经的感觉。但同时也感觉到自己在这席面的身份,已经和在座人等几可“并驾齐驱”了。
刘丽丽自然也是见过世面上过场面很懂交际的人,于是大方得体的微笑着说:“谢谢王先生的夸奖,谢谢我们郦总的爱护。其实我哪有那么好,在我们郦总面前,我只能算个她跟前一个刚启蒙的小学生罢了。”
刘丽丽这话说得极为自然得体,既婉却了王英俊的虚夸之词,又拍了郦青云的马屁而且锋芒不露,博得在座一片热情的称赞声。郦青云当着许多客人的面受到如此恭维,心里自然觉得美气,便笑说:“我们刘丽丽是很具外交水平的,将来我得好好培养一下,然后把她的职务提升一下,我就轻松省力多啦。”
座中有位带着近视眼镜,看上去四十多岁的光景,刚才栾羽笙介绍时,说他是龙滨市委宣传部的钱部长。这时他接过话头,笑着说:“刘小姐说话不但客气而且大方得体,不愧是羽笙的未来‘贤内助’,果然是强将手下无弱兵啊!羽笙近年来在文学创作上突飞猛进,成为我市乃至我省的著名高产作家,其中自然也有你的一部分功劳啊!一会儿我得单独敬刘小姐一杯!”
这位钱部长是栾羽笙请来的陪客。他今天之所以能屈尊莅临这个酒席,完全是看重栾羽笙这位在商界初露头角,在文学创作上建树颇丰的面子。在这之前,或者说是栾羽笙还在文化馆当创作员的时候,他钱部长在台上讲话,栾羽笙连坐在台下听的资格都没有,别说请人家吃饭,恐怕想巴结一下都没有门路可通。但是现在可以说,他已经是栾羽笙名符其实的朋友了。当然,栾羽笙今天请他过来坐陪,也有要和王英俊拉平身价的用意。而刘丽丽呢,看到栾羽笙竟然能够邀请到市委宣传部长这么一位贵宾,觉得自己也非常有面子。听到钱部长这样夸耀她,脸上就挂上一层不好意思说:“哪里,哪里,钱部长您太过誉了。羽笙能有今天的成就,也全仗您领导得好。”
她的这句话,简直是在给钱部长的脸上贴金。钱部长听了自然感到无比受用。哈哈大笑着说:“你们看看,刘小姐多会说话!青云呐,郦总,她和羽笙这一对未来的小夫妻果然是珠联璧合,一对天成佳偶啊!这也是多亏你广揽英才的结果啊,否则的话,他们两个人天南地北,就没有今天的大好机缘喽!”
他的一席话,说得满座宾主都哈哈大笑起来。
这时,方巧慧过来了。因为郦青云和栾羽笙的关系,又是栾羽笙请客,且有郦青云在座,在座的客人也都熟悉,便亲自过来招应。这时见主客都已到齐,便吩咐服务员布酒上菜。菜过十品,酒到酽处,方巧慧亲自过去撩起右侧遮壁的壁幔,不知摁了哪里一下,立时有一扇门自动打开。原来餐厅右侧竟然是个小巧豪华的舞厅。门一打开,立刻有舒缓欢快的舞曲传了进来。于是主客们纷纷离座,相互谦让着走出餐厅步入舞厅。郦青云作为栾羽笙的老板,也算是有半主之谊,便主动邀请钱部长双双下了舞池。方巧慧抢先一步,过去邀请栾羽笙下了舞池。剩下的男客,也给方巧慧精心挑选安排的几位伴舞小姐请下舞池。
王英俊一见这场景,便过去冲刘丽丽弯腰鞠了一个四十五度的躬,做着邀请她共舞的姿势,笑着说:“早就听说刘小姐是位‘舞林高手’,今日敝人有幸,想请小姐共舞一曲,不知肯否赏脸?”
此时的刘丽丽正想着栾羽笙过来与她共舞,溜眼一看,栾羽笙已经拥着方巧慧飘进了舞池,肚里酿醋也不便当场冒酸,心里不觉有点儿被人挑来晾起的感觉,象吞嚼了一把五味子。想怫然离去,又觉得太欠礼貌。这时恰巧王英俊过来邀她,心里虽然对这人并无好感,却又不好拒绝,只得逢场作戏淡然一笑,应了句:“跳得不好,请多包涵。”站起身来伸过手去。王英俊也不说话,接住她手顺势一拉,已经把刘丽丽拥进了怀里,脚下已踏着舞曲的节拍翩翩起舞了。
栾羽笙拥着方巧慧跳舞,眼睛却不自觉地偷着溜号儿去瞧刘丽丽与王英俊。看见王英俊虽然在大幅度地摇摆,刘丽丽却只是脚步轻盈错动原地转圈儿,弄得王英俊活像黑瞎子打场,显得极不合拍。但是再看王英俊,仿佛对此竟浑然不觉,两片嘴唇还自顾自地喋喋不休。因有舞曲占着耳朵,听不见他在说什么。有时瞥见刘丽丽的嘴角挑起一丝笑意,想来定是在享受王英俊虚屁的恭维。
一曲终了。人们恋恋不舍地散出了舞池。退到沙发前找座位坐下小憩。
刘丽丽有意溜到一边,心想等栾羽笙过来和她亲近热火一下,过一会儿一定会与她共舞一曲的。可是让她没有想到的是,栾羽笙不但没有凑过来跟她热乎,竟连正眼也没朝她这边看一下,竟自陪着郦青云和钱部长等人坐到一块儿说笑去了。刘丽丽心里恨恨地骂了他一句“穷巴结”,便赌气坐到王英俊跟前去。这倒给了他大献殷勤的机会,接过服务小姐送来的饮料亲手递上。刘丽丽存心要做出点儿颜色给栾羽笙看,也就毫不客气地接过喝起,与王英俊大声说笑起来。
不一会儿,乐队又奏起了一首十分抒情的慢四步舞曲,美妙的乐曲和浪漫的情调儿,又把舞伴儿们勾引起去,双双踏入舞池。
这时的刘丽丽还幻想着栾羽笙可能会过来邀她,那她一定立即抛开王英俊跌进他的怀里,假醉假痴地让他拥抱着一起跳舞。可等她偷眼看时,此时的栾羽笙已经拥着郦青云滑步飘向舞池中央,亚然成了舞场中的“舞皇”和“舞后”。
幻想,肥皂泡般破灭了。刘丽丽忽然有一种弃妇的感觉。在这种感觉的驱使下,她再也坐不住了,如果不是有那些贵客在场,她真想尖起嗓子喊叫他一声“栾羽笙”发泄一下。但是面对那么多有身份和社会地位的人,让她实在无法施展出那种泼妇的做派,觉得还是趁人不备悄悄离去,等明天再找他栾羽笙算账。可是就在她刚站起身要离开舞厅的时候,王英俊已经挂一脸讨好的笑意拦住了她。
“刘小姐,良辰难得,佳时不再,我们再跳一曲吧?”说着,也不等她答应,便搭手揽背拥着她跨入舞池,随着乐曲的节拍扭动起来。
此时的刘丽丽身不由已,又有妒恨和醋劲在肚子里作崇勾动酒劲,像是有意要展示一下自己婀娜迷人的舞姿,竟与王英俊配合默契地欢舞起来。
王英俊自是“久战江湖”的“舞林高手”。但刘丽丽舞技娴熟,也堪称“舞坛宿将”,这俩人在这一曲里相携共舞,竟配合得十分密切和谐,在忽明忽暗的灯光下穿花插柳,悠然漫转,荡步回旋。起初,俩人之间还有一拳的间隔空隙,后来那距离渐渐萎缩,最终竟致两具异性之躯紧紧地贴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