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再有几天便是二十四节气中的“处暑”了。处暑处暑,意思就是暑期将要离去,天气就要转凉了。可是眼下的高温似乎仍然看不到一丁点退烧的苗头,就是现在我们家室内的温度计上“36°”的数字仍然顽固地僵持着,不肯稍作休憩或让步。而室外的气温不用说已经又是45°左右,就是家里太阳能热水器上的温度早上起来就跳过了95°的指示灯,在向更高的数字挺近,每天晚上都是以99°接近沸点的温度收工。而且根据天气预报,未来一段时间沿江及苏南地区的气温仍将维持在高位运行……
简直不是人所过的日子。附近和报纸上经常传来哪里哪里热死人的消息,说得毫不夸张现在似乎有点度日如年了。大家都是懒洋洋的样子,不知道自己想做些什么,更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总是整天觉得晕晕乎乎,就像睡觉没有睡好的样子——当然也睡不好。虽然空调整夜整夜地开,电风扇照样陪着通宵达旦地转,可是人总是睡不踏实,闷闷地,有一种缺氧的感觉,睡不过一小时半小时就要醒来,然后很难再次安安稳稳地入睡。过去所说的“水深火热”一词现在算是真正领略到了。所以,大白天一早起来就觉得毫无精神,恹恹欲睡,做事不上心,刚刚一走动,浑身就是一副湿淋淋的样子,连擦汗也来不及;吃饭的时候只要一端到碗就显得没胃口;要想避暑吧,又实在找不到去处,——诺大的乡镇街道上,不要说森林、公园,就是连一颗像模像样的树木也不容易找到了,即使是农村也不容易,这里早已变成了一块只有钢筋水泥和农田构成的荒野了!想想真的不知道小时候遇到这样天气是怎样过来的……
清楚地记得老家的屋后有一条河,我们习惯地把它叫做“门河”,意思是门口的河。这是有点令人费解呀。其实不然,因为我们家的老祖宗原来就居住在这条河的北面,那时门河确实是门口的河,只是后来因为老宅基被雨水年年冲刷的矮了下去,一遇到雨涝灾害就是屋子进水土墙倒塌,弄得不好还会连房子也会泡汤。所以,他们不得不忍痛割爱、壮士断腕一般地将自己的住宅全部搬到了场外,就是后来所住的地方,但是“门河”却因为久远的历史而在人们心中深深地扎了根,直到我们。不过,门河的历史似乎也将在我们这一代人的手中断送了。因为,它现在也早已经成了一条臭水沟,一条仅能够以河的形式存在的小水沟,但是早已没有了河的胸襟、河的内涵;没有了河的滋养,河的惠泽;更没有了河的灵性,河的活力——因为河水早变成了污水,变成了死水,变成了臭水;变成了垃圾填埋场,再也不能给人们饮用,哪怕是洗衣、淘米,就是洗拖把也将带回来一股臭味儿,河里面已经基本上没有多少生命的迹象存在,就像小鱼、小虾什么的,除了比较茂密的孑孓、水蛆幼虫。
“门河”原本是一条宽阔的河,一条通天的河,一条明亮的河,一条丰茂的河,一条喧闹的河,一条生龙活虎的河。
说它宽,它原来两岸之间大概有四十米,最宽的地方有五六十米。小的时候,站在河边看对岸总有一种遥不可及的感觉,总有一种插翅难飞的感觉,总有一种朦朦胧胧的感觉;
说它通天,也确实。它的整个东西走向五六百米长没有一条坝,没有一个涵洞,没有一道网,仅有一座木桥,连接埭前埭后,全埭上就靠这一座桥到埭后种地,进行生产劳作。门河可以说是畅通无阻,直接通向两头的二圩港、小靖港,通向波涛滚滚的长江,通向汹涌澎湃的大海,涨潮落潮一泻千里,月缺月圆如影相随,大鱼小虾任意上下;
说它明亮,是的。春冬季节,水落石出,直视河底,水清到连河底一条小鱼的游弋都能够看的清清楚楚,哪里有一个绣花针掉下去也能打捞上岸;夏秋季节,潮平两岸阔,波光粼粼,一片翠绿,两岸的杨柳倒映在河里,简直分不清哪里是岸,那里是河,哪里是水,可以说是天水一色,无边无垠;
说它丰茂一点不假。门河的水面一年四季交叉长满了各色各样的水草。夏季河底的面条苇(就像面条一样,宽宽的,碧绿的),百叶苇,海带苇,还有水面上的水花生、水浮莲、水葫芦,构成了水中的天罗地网,它们都是生猪的好饲料,成为农家养猪的储备粮仓库。特别还有生产队放养的菱角,它是农民们艰苦生活中的一点调味和补充。还有两岸的杨柳、各类杂树,岸边的芦苇、蒲草、高瓜(茭白),一片碧绿的水面上,水浮莲水葫芦和菱角的淡淡的或者红色、或者白色、或者紫色的花开满一河,即使你站在河边也会感受到整整凉爽,而这绿茵茵上的红白淡紫的更成为河里的一道道变幻不定的美丽景观。还有那冬季春日长长的杨柳树上爬满的乌龟,还有水草中不时冒出的甲鱼,忍不住打滑的黑鱼,河底永远也摸不完掏不尽的歪子(河蚌)、谷嘴(小歪子,犹如大海里的贝类)、螺丝,正是这些成为农家艰苦生活之中一部分依赖;成为他们养家糊口的生计的调剂。
说它是喧闹的河,那更不用多讲,单单就每年捕捞上来的各类鱼儿就有几千斤:像白鲢、灰鲢,鳊鱼,青鱼,鲤鱼、草鱼,大混子。儿时看来简直跟我们小孩差不多长短,一个人似乎要想拎起来很不容易,更不用说那些数不清的乌鱼(大黑鱼),昂公,虎头鲨,白条,还有随处可以用竹篮抄到的乌龟、甲鱼,馋鱼,鲫鱼和小虾等等;每到过年的时节,没有一家不是分得七八十来斤的的各色鱼儿。无疑,可以想象,这平静的河里鱼虾梦到喧闹程度。
——当然最为热烈、最为有趣的还是在夏天。门河不愧为是一条生龙活虎的河。每天中饭碗一丢,“小队长”(我们的孩子王)便打着口哨在埭中央一叫,于是大大小小的孩子们便或者冠冕堂皇或者躲躲闪闪,或大摇大摆或偷偷摸摸地来到一处集中,有的拿着脚盆或者面盆或者拎捅,有的空手两拳,待等“老大”一声令下,于是带了东西的先把脚盆等等啪啪啪地甩到河里,然后一个个孩子们就像成群的青蛙遇到了行人、就像饿狼扑食一般扑通扑通地纷纷跳下水去,抢夺自己扔下河里的东西;有的则干脆一个猛子扎出去五六十米百十米,充当起领头雁来,弄得大家你追我赶奋力向前。为了一比高下,大家不时地变化着自己游泳的姿势,一会仰游,一会儿侧游,一会儿蛙游,一会儿踩水,这是两岸上也聚集满了看热闹的大人小孩,正当人们高声呦喝的时候,不注意间一把河泥便击中了岸上的某位,于是岸上河里,泥来水往,一会儿河里的上来,一会儿岸上的下去,大家呐喊一片,笑声一片,响彻一片……有时候那种欢闹,那种氛围,就是现代商业化的端午赛龙舟也不一定能够与它相比!等到他们游够了,闹够了,于是言归正传开始作业,一头埋下来向着龙王爷讨要生活。于是一个个默无声息地推着自己的脚盆拎捅或者面盆你向东,他向西,你在主河里,他到小河去,不是从各处传来“看呦,我这一个歪子多大呦——”“我待到一条大鲫鱼喽——”“我摸到一个甲鱼了……”待到三四点钟队长的哨子就要吹破天的时候,一个个如落水的鬼一般,浑身满脸煞白煞白地端着自己的战利品回到家里,准备下午的劳作……
很可惜,这些现在几乎所有的年轻人已经不知道了,即使告诉他们他们可能也无法理解,更不会相信了。这也难怪,时过境迁,沧桑巨变呀。尤其一点是年轻人是绝不会相信老人们的唠叨的。“因为时代总是前进的,还翻什么老黄历?”其实,他们不懂得,有时候的所谓前进恰恰是一种倒退,一种可怕的倒退。——就如同现在的环境。他们更不知道在老一辈的眼睛里,门河还是一条忧伤的河,一条悲怆的河,一条血泪的河。因为,围绕着这一条河曾经在我们这个不倒六十口人的埭上曾经演绎了多少悲欢离合的故事,曾经留下了多少忧愁哀伤,曾经留下了多少血海深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