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张若虚《春江花月夜》一曲“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将滔滔的江水，奔腾的江河描叙得雄浑壮丽，温婉柔情。楚江从远古走向未来，从高山源头流向大海，一路奔腾不息，毫无怨言。千百年来，千山万水成为文人表达情感的主题，神秘与多情，古老与沧桑，交织着两岸人民休戚与共的漫长岁月。

楚江中游因地势平坦，江面宽展，河道在鄂南首南县城区北门口迂回曲折成了一道大湾，宽阔的江面成了一道浩淼景色，江堤成了市民夜晚散步的好地方。

民国初期，北门口楚江堤段溃口，江水冲击城区，城内顿成泽国，维修达七年之久才堵住。溃口处至北门一带被冲成深不可测的大豁口，世人称之“北门大潭子”。上世纪1998年的大洪水，猛涨的水位快漫过楚江大堤，首南城区市民陷于一片恐慌中，幸亏从外地赶来的部队支援下，历经一个多月最终战胜了洪灾，保住了城区20多万人的生命财产安全。

一

首南人记忆中，每隔十年一次循环的大洪水出现，已经习惯了头悬的水灾。水灾过了不久，一切都归于平静，该干啥的还是去干啥，不受什么影响。

时时来袭的洪水，让大企业不敢过多的投资，首南老百姓大部分都南下打工去了，留下一些老的、少的、在机关单位可以旱涝保收的人，维持着城市的活跃与繁荣。只有到了春节，才猛然看到人口的暴涨，经过多年的南下打工，创业发达的乡邻从南粤、江浙地区豪情的不远千里回到久违的家乡，宾馆、酒楼的生意好得连附近买小吃的大爷大妈们也露出开心的笑容，这些原始的乡邻对家乡口味“小吃”如怀旧的文人面对沧桑千年古迹痴爱一样，豪情的、大方的一买一大袋。

春节是最能体现首南县人的消费能力，前前后后一个月时间，消费金额相当于其它十一个月全县消费收入的二倍。可见这些平时在南方节省自律的乡邻对家乡的厚爱之深，跨越千山万水归家，十来天时间将对家乡的爱，倾注在每天的吃喝玩乐上，然后带着伤感与牵挂去异乡寻找机会，寻找梦想。

华阳在这里生活了十八年，遗憾的是只有读高中三年才在县城，没有很深的印象。最多周末的时候走路2公里到城区新华书店看看书，再就是去3公里外张家垸大伯家里补充点营养。

华阳大伯是机缘巧合的来到城里居住，那时候需要会开车的司机给张家垸芦苇场开货车拉货，华阳大伯在部队里是汽车兵，退伍后在乡里务农，后来听说城里张家垸找开货车的司机，还能解决集体户口，连忙去报名，大伯娴熟的技术让他们很满意，就留下来。后来大伯娶了出生在张城垸的大伯母，再后来就是两个堂哥和堂妹的出生。

华阳读完高中，顺利地考到楚江市所在地的楚江大学中文系。

华阳到了大学里，才感受到城乡的天壤之别。出生和成长地方是首南县西北方向30公里外的雷岩山，封闭而落后，信息闭塞而悠然，人口不多，30平方公里的面积还不到5000人口。华阳在原生态的山区读完了小学和初中，再到首南城区读高中。出了校园就是搭乘一天一班的大巴回到山上镇上，再步行三公里山路到家里。返校的时候，背着15斤大米回到学校用作半个月的伙食，气温不是很高的时候带一些辣椒酱菜，夹杂在学校的菜肴里混合吃。

顺顺利利到了大三，华阳开始谋划自己的人生远景。华阳看着自己每年的年度奖励证明和各种文学比赛获奖证书，有点自得，进入地区行政机关应该有希望，给自己家族争光添彩的任务就可以实现了。大二期末，经中文系学生会推荐，华阳的入党志愿书已经批准，现在是一名准**，一年后就将成为一名光荣的**。

华阳积极参加学校组织的志愿者活动，帮助其他同学搞好学习，协助班级辅导员管理本班的日常事务。华阳每天早上六点半雷打不动起床，在校园操场上跑步，山区长大的孩子，天生的健将。每天围着操场跑八圈，让华阳缺少营养瘦弱的身体慢慢变得结实。

青春激扬的华阳在学校里认真学习，很多时间泡在图书馆里看书和报纸，了解外面的世界，偶尔到外面的网吧浏览一些社会新闻，了解自己所不知道的社会现实，华阳的视野渐渐扩大，南方改革的热火朝天让他兴奋着，努力着。

年轻人的世界很是简单，身高1米78的楚大才子成为青春女学生爱慕的对象，很多文艺女青年借口讨论文学的名义找华阳聊天。青春懵懂的华阳不知不觉感受到心灵的异动，华阳没有过多的遐想，家境的贫困，手上的拮据，让他时时算计每个月的生活费。他忘不了，每次从父亲皱巴巴的手上接过学费时，是一种无言的伤感。华阳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用自己的努力，让家人生活得更好。

一位家在楚江市区同届地理系的女同学，在学校秋季运动会上认识华阳后，到了周末总是找借口来找华阳。不是谈文学，就是谈人生。开始华阳还没有感觉到，后来同宿舍的哥们故作惊讶的大喊“地理系的班花插在你这牛粪上，天理不容啊。”

华阳涨红了脸，连忙分辩说：“不要玷污了别人的名声，我倒没事，她是想了解下如何做好地理系会刊，交流而已。”

同宿舍的五位兄弟们齐声说：可不可换我们，我们也是中文系的才子，水平绝对没问题，形象也不差，保证完成光荣的**任务。”

这时候，寝室外面的传来敲门声，一位娃娃脸的女孩问：“请问华阳在吗？”同学们齐声回答：“不在，他上卫生间了。”大家憋住了笑意。

华阳连忙打开门问道：“在呢，他们瞎闹。哦，有什么事吗？飞月同学。”

飞月脸微微有点红地说：“听说校园里新开了一家小餐馆，想请你去尝尝，感谢你对我的帮助。”

宿舍同学都笑着说：“我们有时间，也想去尝尝。”

华阳迟疑了一下连忙说：“别客气，不用了、不用了。”

飞月脸红红地说：“去吧，这是我第一次请人吃饭，你不去我多没面子啊。”

宿舍同学起哄说：“去吧，难得飞月同学这么真诚，记得，吃不完一定要打包回来啊。”

华阳扭扭捏捏跟在飞月身后到了那家餐厅。平日习惯在食堂里吃饭，连路边的大排档都没去过一次。

飞月开心地叫来服务员点菜，华阳有点局促坐在飞月的对面，看着面若桃花的飞月，心里有点七上不下，不知道这三菜一汤花了多少钱。

吃完饭，飞月已经提前结账了，然后拉着华阳到校园里散步，华阳不好意思跟在后面，毕竟饱饱吃了一顿人生的第一次大餐。飞月很开心地讲了她家里的情况，有一个哥哥，刚大学毕业，在楚江建工集团当工程师。老爸在市建设局工作，妈妈是初中老师，所以，报考楚江大学的时候就是想让飞月毕业后去学校教书。

华阳苦笑地看着活泼可爱的飞月同学，只是介绍了自己来自于楚江下面的首南县一个偏僻的山村，除了山还是山！

自此以后，飞月每周末都要来找华阳，将从家里带来的食品和妈妈亲手煲给她的汤全丢给华阳，华阳不肯要，飞月威胁着不要的话，全扔垃圾桶去。华阳只好收下，同宿舍几个哥们喜滋滋的共同品尝美味可口的零食，在大好人飞月来宿舍的时候，大家都借故去教室搞学习去了。

半年时间很快过去了，大四已经来临，同学们开始准备实习。华阳也在飞月家人的帮助下到了城区文化局实习，对于已经是**的华阳来说，这里是他最好的舞台。

二

快到春节的时候，华阳在宿舍接到堂哥华刚的电话，问他有没有时间到市人民医院来一下。华阳吓了一大跳，不知道出了什么大事情。急急忙忙赶到医院。原来是大伯和同垸子的村民在县里医院检查时发现得了癌症疑似病症，大家吓坏了，村里组织大家来地区医院来检查。

华刚堂兄告诉华阳，自从四年前村里附近建了楚人化工厂以来，张家垸环境是一天比一天差，以前的张家垸是楚江边经济实力最强、环境最好的村，碧水蓝天、粮草肥美的张家垸是很多城里人羡慕向往的郊区村。

华阳问堂兄：“你们没去环保局去告吗？”华刚苦笑一声：“告，你以为很容易的啊，这几年，村民不知道到镇里、县里告了多少次，他们回复都是说楚人化工厂符合环保要求。”

华刚给华阳看了县环保局给村民的回复：“信访人反映的是楚人高新科技公司位于张家垸工业园区，是首南县一家大型染料化工企业，员工6000多人。该公司主要生产H酸、对位酯。该公司建设有100吨/时锅炉两台，采用循环工艺，安装有脱硫、脱硝及袋式除尘设施。废气排放标准符合国家标准，经我局工作人员现场调查取证，废气处理设施正在安全运行，污染源在线数据都未超标。我局在四处进行空气检测，未超标。”

华刚气愤地说：“鬼话连篇，楚人化工厂几十座大小烟囱24小时排放黄色毒气，他们看不到，村里的农作物和树木被熏死，难道看不清？据村里在楚人化工厂上班的工人说，厂里购买的污水处理设施由于运行费用高，只在上级环保工作组下来调研的时候，才运行几天，调研结束后马上停掉，长时间不用，机器都生锈了。更令人气愤的是，村里那么多人得了癌症，好多一家几口人都死了，难道是自己不想活了。去找他们赔偿，去本地医院根本不给你开证明，如果要开证明，都必须写该病症与化工厂无关，甚至还有某些人上门警告，报警也没有用。”

“去年化工厂发生爆炸，死了几个人，赔钱了事，政府也没有上报，帮他们遮掩，那些受伤的，长期吸收有毒气体的工人，身体机能受到严重的伤害只能获得极少的补偿，甚至直接给一封他们找医生开的“疾病与工厂无关”的证明打发走人。”

华阳吃惊地问：“没有去找媒体投诉吗？”

“找过多次了，本省媒体都不敢报道，楚人化工一年的销售额达到30多个亿，每年上缴的税收5个多亿元，首南县一半的财政收入就靠楚人化工，政府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楚人化工砸钱买通政府里那些人，来采访的媒体按照环保局出具的证明不了了之。”华刚无奈地说道。

“我看更麻烦的事情还在后面，他们将未经处理的污水，通过深埋管道到楚江底部，每天深夜排入江心。大家去举报，环保部门却说根本没有看到，真是笑话，半夜三更去看，江中心冒出的巨大漩涡不是排污难道是龙王显灵？如果时间长了楚江下游的县市不闹翻天才怪。”

华阳感到莫名的悲哀，为大伯一家人的不幸遭遇难过，也为地方政府无视生命，以牺牲环境和广大人民群众生命为代价来维护地方的经济效益。楚人化工是楚江流域危害最大的排毒排污点，村民都能看到，这些**不知道吗？

这时候，华阳听到一位50多岁医生对村民说：“你们化验的结果都是一样的，吸入太多的含有二氧化硫的空气引起哮喘、支气管炎等病症。你们这是第三批了，上次好像是你们首南的刘家垸，与你们不远吧，病症都一样。我建议你们去省城再去复检一下，可能会好一点，不过呢，我估计结果是一样的。如果条件好的话，可以换个地方住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