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听 鸟
白 也
北方的春天,惟鸟声最可令人忘忧。千楼万台,错错落落,多摆有花,姹紫嫣红,把盎然春意聚纳吞吐。花外便是树了。柳树、白杨、梅树、桃、梨、松、柏……很少看见这么多品类的树聚在一起,好像要开一个多民族的舞会。多树就多鸟。天寂地静之中,忽然啁啁啾啾,添得鸣禽三两声,顿觉绿叶红花、嫩风绛云,都脉脉多情起来。
每日东方乍白,梦醒帘幕低垂,我们就会听到无数禽声,在向早晨打招呼。那时清宵未褪,寂静还依恋着不肯离去,像长亭外古道边、伤离别的情人们,而我们的心也空白得仿佛阮籍看见俗人时的眼睛,轻柔得犹似善睐明眸上的睫毛。幸亏不久就有一只两只小鸟的鸣嗓,故意似地对着它啄出几排五线谱来,凝耳细听之下,竟也能听出不少的分别:麻雀们声音不大,但琐碎得像下了一阵粟雨;白头翁有声无气,嗓子又滑又嫩,让人想起小孩子吃黄瓜;斑鸠的声音是黄褐色的,因为我们忍不住要把它和“谷子”联系起来;最妙的是百舌儿的鸣啼,又清又脆,仿佛《儿女英雄传》里所说的“掉在地下摔三截儿”,然而又富于变化,正像刘禹锡诗里所说的“笙簧百啭音韵多”。此外,有时还会听到乌鹊、燕子、老鹳鸟之类,或嘹呖,或滞涩,或温软,发声无端,变换不定。这些鸣声原都是一声两声的,只在寂静里试着搔几下痒。但寂静似乎太厚实太流动,也太富于弹性了,给禽鸟搔了几下,只在喉咙里咕噜噜发出几声轻蔑的笑,随即又稳定下来,像一大块凉粉。慢慢地,我们竟不觉忘了鸟啭是在破坏寂静;似乎寂静已经将鸟语吸收消化,造成一种有声音的寂静、闹攘攘的和谐。忽然你听到行人的脚步声和笑语声,仿佛远在天边,又仿佛近在窗前。你使劲地伸懒腰,伸到三百尺;接着你勇敢地睁开眼,就看见一个货真价实的天腾地向你扑来。鸟声忽然都停止了。